伯远见那李冰倩哭得心伤,便俯身来劝,又说了不少慰藉之语,那李冰倩方才止住哭声。见她心情平复许久,伯远才问道:“李小姐怎会到得香港?”言语未毕,那李冰倩又呜咽起来,许久才道:“马公子,以前冰倩多有得罪,还望多多海涵。”倘若这李家大小姐理直气壮尚在伯远预料之内,今日竟主动认错却是伯远所难想到的,便又朝她瞧上两瞧,的确是李冰倩。
那李冰倩知其觉得古怪,便据实说道:“马先生,实不相瞒,爹爹案发以来,我和妹妹整日忧思难眠,好容易盼着后党压过帝党重新夺了政权,当时我满心喜悦;岂料那文华复势后第一桩事便是将爹爹判了死罪,又将李府尽数充公,可怜我那妹妹去找他们理论,反而被活活折磨而死。幸亏那丘文栋看个薄面,在文华面前求情把我流放了到香港。”
听闻冰佑已死,伯远想起她当日为自己奔忙之种种,登时心中五内俱焚,暗想自己与冰佑相交虽浅,但她人品、才貌自己也甚是钦佩,忽想起她与子修之缘分,忙问道:“那子修呢?”李冰倩闻得“子修”二字,便失声大骂起来:“初时他看着我爹爹得势便讨妹妹去做老婆,后来我爹爹罹祸、妹妹惨死,那小子竟怕我李家牵累了他,反在文华面前告下我李家许多罪状,若叫我见得他时,定要食肉寝皮方才解恨。”
伯远心想自己虽命运坎坷,然一日之内既遇得有人叫他重整大业、又见得对头出了此等变故、更闻得子修甘愿同流合污,竟也不能暇接,难以承受。思虑片刻,他忽然问冰倩道:“你来了香港几日?现住在何处?”那李冰倩道:“到得今日已是十五日了。初时丘文栋偷偷取了些银子给我带了,可惜第三日上便丢了一半,第七日上又碰得港英宪兵尽数搜没了,这几日已断了炊粮,只能乞讨权作活计。”其情其状,甚是可怜。
虽说李冰倩三番四次欲加害自己,但现下她孑然一身未免太过可怜,伯远便要带她回去,那李冰倩坚辞不肯,两人正争执时,忽听得远处草丛“嗒嗒”作响,冰倩大呼一声“当心”,伯远看时,已然鲜血殷红。原来有一宪兵苦苦追赶过来,趁着不备便要射杀伯远、冰倩,当此千钧之际,伯远闪了过去,一把从那宪兵手中夺枪过来,照他劈头就打,那宪兵见伯远英勇转身就要逃命,许是不及细看,一跤跌入了悬崖之下,只听“啊”的一声,便不再有动静。
伯远忙来察看冰倩,只见她气息微弱,心神已走了大半,伯远正不知所措,忽想起此处离解力坤家不远,急忙背负冰倩便往他家奔去。解力坤见李冰倩伤情严重,即忙携了伯远去医院去治。
那时病患稀疏,两人却心系冰倩伤势,便在门前坐下等候。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忽听得门外脚步声急促,伯远正欲前去查探,便有一队宪兵直剌剌的冲将进来要抓人哩!伯远情知定是刚才走失了的宪兵来寻,心想若是叫他们找得到冰倩非送了性命不可,便大呼一声朝门外跑去。那伙宪兵见此情状,也不去思虑太多,便朝伯远来追,伯远便与他们玩起猫鼠游戏,若即若离,偏叫他们见得到捉不着为好。
走出三五里路,渐觉身后脚步愈来愈稀,伯远回首看时,那宪兵却是踪影杳无,伯远知那宪兵识破了计谋,无奈只能往医院返去。才行至距医院数丈之外,便看见那伙宪兵抬了冰倩往外面走呢,伯远再看,后面又押了一人出来,却是解力坤。伯远暗叫不好,正没奈何时,只见俪如走了过来,伯远忙以手拊口叫她不要喧哗,待那伙宪兵走得远了,两人才走近叙话。
原来矢菊早将实情告诉了俪如,俪如担心不下,便亲自过来查看,这才在医院外碰上伯远。两人商议良久,无奈对香港太过生疏,一时也想不到其他手段,俪如便叫伯远去找李文彩商议,此时伯远也无路可循,只得来找李文彩。
李文彩听伯远讲了原委,便叫来手下小厮,吩咐道:“单丹胜,你去宪兵队打探一番。”又招呼伯远道:“世子请宽心,这单丹胜世居香港,颇得人脉,又很机警,料他定然能给个答复。”若是他日听得伯远或可心宽,今日见得英国宪兵所有作为,心想这左右不过是李文彩宽心之语,故仍是揪心不已,究竟李文彩讲了何话,却是不知。
约莫过了辰时,那单丹胜才返回屋来,伯远忙上前去问,那单丹胜说道:“听说解力坤并未参与此事,想是明日画了供状就回来了。”“那李冰倩情状如何?”单丹胜垂头说道:“那英国宪兵认出了她,又有枪伤为证,怕是……怕是凶多吉少啦。”
李文彩知他心伤,便叫人安排了住处,说道:“世子,今晚就在敝处权且歇歇吧!”这夜伯远良久未睡,约莫过了三更,伯远听得朦胧作响,只道是解力坤、李冰倩回来了,便要去迎,却原来不过是屋外鸟兽走动,俪如劝他道:“且早些睡吧,明日事情便有分晓。”伯远才又和衣睡去。
刚过鸡鸣时分,伯远便叫了俪如起来,欲去寻找李文彩讨个主意,听得下人说道:“李先生适才已经出门去了。”伯远又问去了何处,那下人却不知道了,只说道“李先生叫世子安心休息,他去去便回。”
伯远便返回屋与俪如商议,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听得屋外鸣笛声响,伯远知道李文彩回来了,便开门去迎。伯远举目凝视,只见李文彩铁青脸色,伯远以为解力坤、李冰倩已遭了毒手,便启齿问道:“李大哥,可有力坤、冰倩的消息啦?”欲知李文彩如何答复,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