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间便打扫了屋舍,清理了摆当,伯远安排解力坤坐上,只是叫他隐名埋姓,莫要叫他人知晓真实身份。一切安排停当,伯远便回了屋舍,熄了灯火,只是翻来覆去,俪如知道他心中有事,便道:“可是在思虑如何安置解壮士的事情么?”伯远“嗯”了一声,道:“是啊。现在得费点思量啦。”
俪如沉思半晌,忽然眼光闪烁,道:“上次子修前来,闻他说香港现在被英国统治,凡大清国犯罪之人,到了彼处便不再追究。不妨明日里你我多备些盘缠,送解壮士去那香港躲避,你意下何如?”
伯远听得夫人有如此筹划,连连称妙,第二日上,便将此计告了解力坤。解力坤虽粗野之人,但事情缓急还是识得的。俪如便托矢菊准备干粮钱银,待过些日子天气好转,便送解力坤离开。
大雨一连下了半月,到得仲秋才停歇下来,俪如、伯远也是缘起月圆之夜,只是身边少了玲珑不免有些感伤。是夜月朗星稀,伯远便安排准备了佳肴异果,百味珍馐,又端上香醪佳酿,一则过节团聚,二则为解力坤饯行。那壁厢宝儿止不住口角流涎,便要伸手去拿,俪如轻声斥道:“客人在此,小孩儿不得无礼。”
此刻席间只有四人,餐具却摆设五套,解力坤正在迟疑,伯远给那空杯斟满了酒,又往盘中夹了各色吃食,道:“俪如姑娘,今日又是中秋月圆夜,愿你在天间幸福如意。”说毕才举起手中酒杯,说道:“今年月圆,难得解力坤有缘来聚,大家满饮此杯,以慰今岁平安。”大家便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旁边矢菊对解力坤讲道:“自从玲珑走后,每逢中秋小姐与大人便摆上席面,给玲珑也留得一份。”
解力坤听得矢菊所言,心想小姐、大人对一个丫鬟竟如此之好,实是令人感动。正踌躇间,伯远指定道:“力坤,你也题上一个。”解力坤斟满酒杯,道:“小人说不得大道理,希望小姐、大人快乐安康。”说完便一饮而尽。
俪如知明日解力坤便要远赴香港,心中伤悲便不愿提及,也举了酒杯,道:“解壮士,我也敬上一杯,祝愿大家长长久久岁岁平安。”众人又一饮而尽。
宝儿坐于矢菊膝上,先吃了两块牛肉,又饮了些椰汁,小孩子顾不得礼数,吃够了便要下地耍玩,矢菊便跟了他出来,只留下三人对月叙话。伯远喟叹道:“力坤,俱我们第一次见面有五年了吧?”解力坤掰指细数,道:“五年又多上三月呢。”伯远道:“这些年来,众兄弟跟我出生入死,战死沙场的倒是不少,真正过上安康生活的却是寥寥,若是以后有缘得见,大家会不会怪我?”解力坤摇头道:“大人言重。生死祸福,各有造化,我们知道大人是个好官。”
伯远唏嘘道:“好与不好,惟心度之,我也是有些不知啦。”这时宝儿吵嚷着要找“娘亲”,俪如便告辞出来与宝儿游戏。宝儿见月色皎洁直通云汉,便指月问道:“娘亲,那大如车轮的东西叫甚么名字?”俪如耐着性子答道:“那便是满月啊。”这时矢菊给宝儿递一月饼过来,说道:“少爷,这是你最爱吃的杂粮月饼。”那宝儿接了月饼便咬了一口。
谁知一口下去,宝儿却嚎啕哭了起来,俪如忙哄道:“可是不合口味?”宝儿摇首顿足道:“娘亲,它不圆啦。”俪如俯身看时,那月饼被宝儿一咬竟是变得参差不齐,俪如忙道:“宝儿别闹,叫矢菊换个给你。”宝儿坚辞不受道:“我就要那个满月,我就要那个满月!”
俪如听了心惊,暗忖道:“是啊,月饼缺了可换,圆月却只有一个,人生若得圆满,那是何其之难?五味之中,少得一味便是不全,多了一味便是不和,想来人间亦如这小小的月饼一般,初时五行调和,然若涉足其间,难免顾此失彼,竟是人间的苦恼。”趁着宝儿哭闹之际,矢菊早拿了一个圆丢丢的月饼上来,俪如拿了两个月饼,便蹲下身子,道:“宝儿,娘亲跟你耍个戏法可好?”
小孩素来爱闹,那宝儿听得俪如要给他耍个戏法,登时止了泪水,拊掌跳道:“好,好!”俪如便将那残缺的月饼放在手中,又将那圆溜溜的月饼放回盘内,道:“你看娘亲将你这残缺的月饼变回原样可好?”宝儿奶声奶气道:“好。”
俪如便将那残缺的月饼放于左手,将右臂微微弯倾,朝那左手上“噗”的吹口仙气,宝儿看时,那左手中月饼已变得圆满,便从手中着起月饼,“格格”笑道:“娘亲好厉害!娘亲是仙人!”
矢菊在一旁看得呆了,见宝儿走得远了,趋前朝俪如问道:“小姐,何时你练得这般本事?”俪如抿嘴笑道:“这个你也会的。”矢菊不解,摇头道:“我怎不知?”俪如便把右手袖中的残缺月饼取了出来放在矢菊左手之中,又将一个完整的月饼放在她右手之中,然后叫她右臂抖动,原来那戏法关窍在于不停抖动的右臂将观众视线牢牢挡住,然后趁“噗”
的吹气空当将月饼快速掉包罢了。
矢菊娇嗔道:“小姐,你骗人。”俪如呵呵笑道:“可是你非叫我教你戏法的,我若不说,你便和宝儿一般管我叫‘仙人’呢。”矢菊觉她说得在理,细想想又觉得不对,难不成自己被人骗了还欠人情分不成?一时之间竟是无可奈何,欲去找俪如辨个是非,但又找不来由头,痴愣愣的站在那儿便如石化了一般。
南平夜间风大,宝儿耍了一会便犯困了,俪如便叫醒矢菊把宝儿带回屋去睡了。伯远与解力坤又聊了一会,直谈到月头西沉才回屋睡了。后事究竟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