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丛面迎山内曲折迂回,温泉水汩汩而流,汇出的河溪迂环浩荡,坤位上高台耸执,乾位上山峰摩云,左右峦巅对峙,青松翠柏,云遮雾障,溪流清澈,青苔松软,梁娟带了众人,由离位入巽位,再入兑位,复出生门。出了谷口,人人皆惊。子修好学,俪如心奇,两人围住梁娟问东问西,先是八卦,又转遁甲,那梁娟竟有几分男儿气概,这倒与子修甚是投缘,到得后来,俪如便听他二人闲聊,不再多言。
众人且行且乐,竟不知已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只见前边有一队人马,借着月光远眺,俪如猜到是伯远迎她,鞭打马背,那马哒哒跑了起来,奔至伯远身边方才收住。伯远欣喜:“你们可回来啦。”这时子修和梁娟也赶上来了,两人依次行礼。俪如肘触伯远臂膀,挤眼道:“我们猎捕了不少獐兔野鹿,今晚大家可以大快朵颐,吃个大饱。”众人皆言“大善”。那梁娟道:“既如此,我们不妨就地营宿,架起篝火,吃起烧烤,何如?”子修自然赞同,伯远、俪如也不反对,余众大多行伍之人,哪里吃饭倒也一样。大家翻身下马,支起帐篷,埋起锅灶,不一会便火光霞披,肉香四溢,众人推杯换盏,一饮而光。
宴饮将半,梁娟站上前来,道:“众位有礼,不如我来段舞蹈,给大家助兴如何?”边陲之地,汉夷杂处,人们往往率性而为,歌唱舞蹈便也遵循天性,随便一普通人物也可跳上一段。梁娟便跳了一段“夏地亚纳”,节奏明快,变化丰富,火光闪动,人物飘忽,如醉如痴,宛若仙子。有人拿出手鼓、唢呐,即兴伴奏,弦乐和鸣,有如天籁。俪如看子修观得出神,觉得无趣,找伯远聊天去啦。
兵士中不乏临时征召的新兵,这些人颇通民族风情,一舞既罢,便上前来舞。舞姿诙谐,舞段幽默,或蹲或跳,亦扬亦挫,似在庆祝丰收,又似祷祝凯旋,众人欢歌,曼舞莺喉。风雪飘忽,篝火微弱,此舞却让人颇感振奋,俪如觉得好玩,便带伯远加了进去,舞众愈来愈多,直玩得夜深方才停歇。
俪如觉得有趣,虽是赶了一天路,但躺下很是难捱,便起身出帐透气,不期与子修撞个满怀。原来两人都难入眠,便肩头相并,朝一棵大树下走去,远远望见一人独倚树干,却是伯远。子修使个眼色,俪如早过去了,伯远见是俪如,道:
“怎么起来啦?”俪如也不作答,反唇诘问:“你为何深夜不睡?”伯远道:“有心事,睡不着。”俪如便问:“怎么了?有何难办之事?”伯远苦苦作笑,摇了摇头。俪如见他不言,也就不再多问。
两人呆坐一会,伯远抬头看得月色灿白,忽隐忽现,心想世间万事,起落转折,实难预测,忽见云层散去,便开口道:“俪如,你说人间万事,不过如这云烟一般,转瞬之间;若是月光能如现在这般一直明洁,该有多好。”说话间月光又现朦胧。借着月色斑驳,俪如悄悄从后面掌捂伯远眼睛,道:“哪有这般深奥。你看,现下和适才也没太大区别。”伯远轻轻挪开她纤纤玉手,心想:“也是吧。”俪如觉他无趣,偷偷往他额上吻了一吻,便跑便喊:“笨蛋,我只要你记得,此时此刻,无时无刻,你都是伯远,我心中的马伯远。”伯远被她一激,便追了上去,俩人闹了一会,歇息去了。
这晚伯远反复,俪如倩影,如媚如痴,久久映在脑海,难以去尽。早晨醒转,却发现人亦去得大半,只有俪如、玲珑并几个兵丁还在,原来日久眠少,这次竟收拾不住,不自觉的都睡了些。俪如进了营帐,告诉他道:“如今迪化军情紧急,子修副将乐进一早来叫了子修,回城议事去了。”伯远忙问:“有何紧要事?”俪如摇了摇头,道:“这个却是不知。只是听得左帅派了一个使臣,叫子修回去。”俩人携手欲出营帐,唯恐别人见了不好,俪如挣脱了。伯远吩咐人众,收拾停当,便返城去。
到得府衙,已是日上三竿,伯远、俪如正要进门,正赶上子修出来。他见伯远、俪如并肩而立,脸色阴沉,恨恨的道:“姑妈,还请到这边来。”俪如不愿,子修怒目瞪视,她只得怏怏过去,在子修左手边站定。伯远觉事情不妥,游目望去,见子修后面伫立一人,獐鼠脸面,邋遢长须,正在那厢轻捋胡须,见伯远看他,视线往他处转去,伯远觉其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子修哏哏说道:“伯远老兄,哦,不,是定全老兄,你可瞒得我等好苦。”自从父亲戮命,兄弟就诛,经年以来,自己第一次听人如此称呼自己,自己在梦中也曾想过千百种结局,却不曾料得是如此场面。俪如不解,连忙说道:“子修,你认错了吧,这明明是伯远,何处来的定全?”其状甚急,满是疑窦之色。子修拦住她又道:“若不是甄大人到此,我想我等纵然千般算计,也难算得你竟是长毛贼首的长公子石定全。”其词铿锵,不容置疑,俪如闻言犹如晴天霹雳,瘫坐在地;那甄平却是嘻嘻作笑,眼珠乱转,甚是得意。
伯远忽然想起来了,那长须鼠目之辈原是郭人彰亡卒时在郭家见过的,不过两人无甚交集,便也忘了。听闻他自从帮子修寻棺木、赚宫娥后颇受子修赏识,子修遂请他抱于朝廷,这人竟得了势力,后又在李鸿章门下效力,一路攀爬,此刻已做到正三品大理寺卿,在京中好生威风;只是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他,竟翻出这桩旧事陷害自己。
真是欲全国家,国家败灭;欲全中华,萧蔷自陷。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