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时霖脸不由得红了,轻轻嗯了一声。
千冰羽却是踉跄一下,也顾不得荆落眼神的躲闪,仓皇而逃。
望着那一抹背影,那带着倔强又悲恸的背影不仅与记忆里的想重合,更是让荆落的心扯出一丝生疼。
若说之前是走马观花,那些往事不过都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得知,并无太多感情。
唯有此刻的心痛,方才真正觉得自己就是那谈笑风生的少年,也是那生无可恋的男子。
只是这一时之间他又要如何去接受。
再怎么愚蠢,再怎么后知后觉,时霖也能察觉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望着眼前又发呆的男子,卯足了力气,声音依旧轻柔道:“荆南,我们的婚事取消吧。”
……
没有回应,近来几日荆落时常走神,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脸上也瞧不出悲喜。
时霖想,也许自己是真留不住这个男子了。
当初荆落那毫无生气一心寻死的模样跃然脑海。
只如今大概猜出了九分,荆落当初确确实实是和千冰羽轰轰烈烈的爱过一场。
这个男子曾深爱自己的妹妹,爱到可以为她去死。当时他心如死灰无非以为千冰羽离开或者死了,可现在得知她不仅活着,还一如既往的情深,任谁也抵不住吧。
以前自己不知,还可心安理得。现在已知晓,就不该犹豫。
这爱着蓝色锦衣的男子终究不属于自己,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千月说过,果皆有因,万千轮回不过早晚。
只是时霖不愿想不愿信这一天来的太早,便一直缄口不言罢了,更没料到竟是与千冰羽有关。
此刻想来这样拖着终究是煎熬。
一个是挚爱,一个是至亲。与其三个人难熬,不如就此撒手,成全他们一个郎才女貌。
这段感情原本就是自己强求了,好歹梦了一场空欢喜,也算是了无憾事吧。
“荆南,荆南……”
“啊?在,霖儿,怎么了?”
荆落回神,如往常笑着。
“霖儿可是饿了,小生这就去弄饭。”荆落伸手揉了揉时霖脑袋,连同掌心的温度都没改变。
刚下定决心退出这一场三人的爱恨。可这笑容,这温柔,时霖又舍不得了。
“怎么了?”
“没,没事,我不饿,我就是想问问你,按照你们人界习俗,大婚那日我该穿什么合适?”
大婚。
随着这几日醒来,荆落记起的事越来越多,只是怎么也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失忆,以及失忆前那段时间的经历。
可内心深处却觉得那段记忆该是极为关键,越是想记起,却越是记不得。
那个时候为情所困,只觉自己被欺被骗,现在想来,倒是自己矫情了。
生为男人,却满心只有你侬我侬,连一个人对自己真心假意都用感性来判断。
受了伤便以各种方法逃避,这成了自己一贯行为,这至使自己做了许多错误的决定。
对灵羽,对父母,亦或对自己,都有过误会却不愿承认。
这次,不论如何,他不想再这样了,只有用于面对,才能真正的解脱,和眼前的人一起携手走向未来。
时霖给了他这份信心,他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自信觉得无论自己多么糟糕,时霖都会陪着自己。
是啊,自己现在爱的人叫时霖,不叫灵羽,更不叫千冰羽。
想要知道那些过往,不是旧情未了,而是不想就此欠下糊涂账,既然决定要往前走,就不该往后看。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些曾经,那些过去,就好好做个了断吧。
多日来纠结的问题突然迎刃而解,荆落舒心的笑了笑,心里欢喜面上不着一丝痕迹随口便道:“你我同为男子,当然是同穿男子喜服啊。”
“嗯。”时霖笑的有些牵强,是啊,同为男子,这个人,原本是喜欢女子的啊。
“霖儿,我想回长安看看,想回家里看看,有些事我想我不该逃避了。”荆落难得如此正经。
可时霖却慌了,回家?
哪还有什么家,荆家早在几年前家被君倾灭门了啊!
就算没有,回去又能干嘛,是缅怀还是离开?
“荆南,能不能不去,不要去,算我求你,好不好?”时霖双眼又开始红了,双手紧紧抓着荆落的衣角祈求着。
荆落抬手轻轻覆在人手背,柔声细语的安慰:“霖儿,我只是去做个了结。”
“那我陪你去。”时霖急了。
本想拒绝,那些过往,恩爱也好,狼狈也罢,不想被时霖知晓,但看着时霖噙泪的双眸,荆落又改了主意,“好。”
长安不愧是天子脚下,无论春秋几载,更迭几朝,依旧繁华热闹,人潮拥挤。
原本坐落在最繁华街道尽头的那座宅院却换了姓氏,姓“李”而非“荆”。
这明明是自己家,荆落自认不会认错家门,记忆一遍遍搜索不可能出差。
连着拦下问了好几个路人住这的荆府何时搬走了,又搬去了何处,答案竟是一样。
从未有过荆府,此间更无荆落此人,再问灵羽,依旧是查无此人。
怎么会这样!
蓝衣少年发疯般穿过一条又一条长街,白衣少年紧随其后。
终于在一座红木朱漆的建筑前停了下来,这里依旧琴音不断,笑语绵延。
正欲进门,恰此时遇昔日三五曲友谈笑风生而出,荆落赶紧迎了上去。
忐忑又忐忑,面上却是从容淡定,拱手一礼:“泽宇兄,柳兄,庄兄,别来无恙。”
对面三人一愣,竟是面露疑惑,并不记得此何许人也,看这打扮举止又不像攀关系套近乎之人。
“泽宇兄,昔日你与小生最为交好,竟是连你也不记得小生了吗?”
“你……抱歉,看兄台言谈举止倒是世家弟子之风,许是记错了吧。”泽宇大方一笑,“白某交友甚广,但我们的确不曾相识,不过,现在倒也可以交个朋友。”
荆落脸色瞬间有些惨白,脚下差点一软,亏得时霖眼尖上前不露声色的扶了一把。
对着三人浅浅颔首:“还望三位仁兄勿怪哥哥唐突失礼之处。哥哥之前甚是倾慕三位才华,与在下不远千里千里拜会,只可惜前些日子在路上染了病痛,导致此刻记忆有些错乱。”
时霖本就生的俊美,声音也是轻灵,三人本也是风雅之人,一番解释后,自然不会计较,反倒有了惜才之心。
婉转的向三人提及了这悦音阁当时红极一时的孤傲佳人灵羽,三人皆是摇头。
时霖也只好笑笑:“传言误我,千里而来,倒真想一睹风采。”
又絮絮几句,时霖心挂荆落承受不住,找了个借口便拉着荆落与三人辞别。
荆落一直处于一种几近崩溃的状态,悦音阁仍在,三五好友也在,却无一人记得长安首富荆家,乃至公子荆落,甚至灵羽。
那段过往似从不曾被人记得。
荆落刚从迷雾走出仿佛又跌入另一个深渊,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