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后面的太后冷眼旁观,几方的大佬们也都闭口不开。这种言论在大殿中的各位的心中根本就是不值一提,所谓的民心所向,不过是写在史书上的几个字而已。如果需要他们可以利用手中的喉舌去引导舆论,左右民心。
直到皇长子系的人越叫越欢,几位偏向于宗室的官员才接到指示站出来辩驳。当然辩驳的借口仍然是那个子虚乌有的不孝。宗室由于和皇帝的血缘关系,使得他们的立场比较特殊,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把亲情这种借口当做武器用出。
大殿中吵得越来越热闹,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人悄悄地溜出了大殿。
殿中的争论虽然在内容上针锋相对,但争论的双方却都保持着绅士的风度,温文尔雅的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寻找着对方语言上的漏洞,并加以攻击。看上去就像一场友好的辩论会。其激烈的表现只是双方的语速都在提高,而声调却没有太大的变动。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气氛的诡异,不知何时,殿门之外聚集了上百名的宫卫。
“外面是怎么回事?”温婉柔和的女声从珠帘后传来。殿中群臣的注意力才从辩论者处移开。
沉重的大门被无礼的推开,两名宫卫快步走进大殿中来,手按佩刀的他们颔首行礼道:“启禀太后,臣等武夫,心里有话,不吐不快。臣的亲人生活在城外,那里的百姓受过大皇子不少的恩惠。臣等听闻大皇子要登基,心中不胜欢喜,前来观瞻大皇子的风采,惊扰了太后,请太后降罪。”小小宫卫的话中,处处带着威胁的余音,带刀上殿更是做给群臣们看的。虽然根据规定,禁卫不能携带枪支这类远程武器,但精致的佩刀在训练有素的兵士手中,也能提供足够的威慑。
殿中的众人心中惊惧不已,今天的朝争,竟然引发了赤裸裸的兵变。当然说是兵变有点过分,但如果说是兵谏却也不算不恰当。
几位重臣虽然面色平静,心中惊叹“这大皇子的行动竟然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线”。其实他们所不知的是,今天宫卫参与拥立,纯粹是个意外,实现根本没有人做任何的安排。这只是毕绣刚刚匆匆纠结的几个平日的下属过来发难。
珠帘后面的太后,看了看周围的宫卫,心中思索着宫卫指挥使萧月不知道参与没参与今天的安排。再看看满殿的文武,竟无一人敢站出来。
“诸位卿家,既然如此,那就去太庙问卜上天吧!”太后的声音在次传了出来。
两名宫卫仍然立在殿中:“既然诸位大人都不反对大皇子登极,臣等请求即刻将此事昭告天下。”他们根本不理会太后的建议,而是坚持要让皇长子成为新君,立刻变成现实。
连太后都已经在帘后发话了,此时如果不发出声音,无疑是在向兵谏示弱,会影响将来在朝堂上说话的权利。此刻绝对不能胆怯,即使莽撞的用头颈面对宫卫的佩刀。“大胆!新皇登基是上天的赐予,岂能因尔等小臣的一言而擅改!”如洪钟大吕的断喝从宗正老大人的口中迸出,竟然吓得两个宫卫按在刀柄上的手微微发抖。
看殿内情形不妙,门外又有十余名宫卫闯进殿来,森然闪着寒光的刀锋已然完全显露出来。“放肆!这承天大殿是何等神圣的所在!岂容尔等在此擅动刀兵,亵渎天家的尊严!”老洪范话说的义正词严,但是他却在不动声色间把矛头拨向了皇室一脉。
一时之间,情况急转,殿前殿后都有宫卫进来。后殿进来的宫卫围在了御座周边,将珠帘后的太后和兵谏的宫卫隔绝开来。
“放下武器!”一名身着大红军服、佩戴着金色绶带的武官走进殿来,“身为宫卫,只能服从皇帝陛下本人的命令,这条戒律你们都已经忘了吗!你们的岗位在哪里!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擅闯大殿!是谁给你们的权利妄谈拥立之事!”洪亮的呵斥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声声责问直扣宫卫的心间。
指挥着宫卫将刚刚拔刀的众人制伏,威武的武官跪伏在太后面前:“臣下失察,酿成如此大错,请太后降罪。”
雍容华贵的太后极美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悦的神采:“萧卿不必自责。今天的事多亏了萧卿及时发现,才能如此迅速的弹压下来。不过宫卫是陛下的亲军,哀家无权赏罚,还请萧卿明白。”声音微扬,“诸位卿家,谁嗣大位还未绝出,还要诸卿继续商谈。”她的话里虽然传达出自己不会干涉宫卫的行动,但是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了,只要新皇没有确立,宫卫指挥使萧月就不会倒向任何一方。
当然,发动这次仓促的兵谏的毕绣也很快就被擒获,连带的皇长子,自动被清除出了讨论的名单。理由充分而简单,以亲王的身份染指皇帝的亲军,这是违背了太祖的教诲。毕绣今天的行为无疑证明了大皇子已经把手伸向了军队,这是不能被容忍的,军队必须完全掌握在皇帝本人手中。
当宫卫指挥使萧月出现时,洪范暗中感叹:“我究竟低估了这个女人多少!”他已经感到太后支持二皇子,不会像之前只是隐约的提出来,一旦遭到无视便沉默下去那么简单。军队已经偏向太后了,虽然他们不会公然参与任何争位的斗争。军队在夺嫡争位的斗争中必须保持中立的传统是被诸多因素保证的。两百年下来,有无数人试图把手伸到军队中,增加自己夺嫡的资本,所得到的结果是无一例外的被军队拒绝后淘汰出局。
“军队是听命于皇帝,服务于帝国的,绝对不能成为任何人的私军!”这条祖训被解典的每一位帝王,忠实的执行着,甚至那位刚刚殡天的将心思一心扑在**上的先帝,也一刻都没有放松手中的军权。皇权是靠军权作为保证的,所以皇帝们不会允许别人染指自己手中的军权。
兵谏的小插曲很快便被翻了过去,内阁的要员也不再给宗室难堪。三方的势力很快在五皇子身上找到了平衡点,联合向太后请求下诏,确立五皇子为解典第七代君王。
“既然诸位臣工已经达成统一的意见,那么就去太庙向立足烈宗请吉问诏吧。”
一般来说这个祭司太庙只是走一个过场,祭司们的占卜历来都是吉兆。大部分人心里都是这么认为,可是在昨夜雪中惊醒的洪范,心中却十分的紧张,那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淡忘。
前往太庙参拜神灵的道路是不可以乘车的,由太后带领的长长的队伍穿行于雪中。
两排猩红军服的宫卫在连天的飞雪中格外显眼,就像两排跳动的火焰;在他们中间身着彰显着华贵的金色礼服,美轮美奂的妇人,徐行在队伍的前端;身着白衣的皇子们,在雪中远看并不是十分明显,正如他们的心情,现在大多惴惴不安;为数众多的官员那黑色的朝服,是他们从洁白的背景中跳脱出来,凌乱的脚印很快就被飘落的白雪掩埋。
通往远郊的道路安静非常,身后的帝都就像睡着了一般。
长长的仪仗行向皇位确立前的最后一关,殿中被内定的五皇子此时显得成竹在怀。矫捷的步伐踏在雪上坚定而轻快,英俊的面容上分明写出志得意满;时前在殿中神采奕奕的皇长子,此时就像斗败的公鸡那般,原本如灿星般美丽的双瞳,现在却失神而黯淡。
现实中解典的皇子们并不像百姓眼里那般风光无限,不能插手军队、没有地方治权使得他们更加依赖于强援。其实这样的安排并不是因为先祖的不智,若是一个皇子连与外院的关系都处理不好,很难想像登上大位后能够保证手中的大全不会旁落。虽然看起来对皇子们显得很苛刻,但是在艰难中搏杀出来正是对他们的第一道考验。
兄弟和睦互敬互爱也许在百姓家可以实现,但这种想法在天家看来只是美丽的笑谈。大家都是竞争者,甚至不需要表面的遮掩。作为一个不依附任何大国的小国,要生存下来,残酷的竞争也是一种必备的美德。皇子们争位的过程就像解典的国家一般,皇子依靠外援,并不能被他们的外援所控制,就像解典周旋于大国之间,目的是为了得到利益与帮助,却绝不能让别人的势力渗透到自己的国家中来。
大国的争夺使得解典立国的这两百年来一直生活在夹缝里面。蒙上天庇佑,四周高山阻隔、各国相互掣肘,使得解典以及附近的几个山中的国家生活得还算惬意安然。山外的世界纷争不断,大国内部王朝交接的间隙,不断地蚕食着艰难生存的小国。
自太祖以来,历代的国君都明白自己生存的环境。每代国君的案头,都放着统一中原(解典和周边几个国家四周环山,中间巨大的盆地看上去就像一望无尽的平原,当地人称之为中原。这里存在的几个国家的国境线将这片土地割裂开来。)的计划书。两百年间的内政外交、乃至军事冲突,也大都是为了这个计划的贯彻。并六国而为一,才能更好地整合中原的各种资源,才能有实力和山外的强国一较高下,让解典的脚步迈出绵延的大山。
两百年来的诸位君王并没有狂妄的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寻求着与外界接触,小心翼翼地吸取着外来文明的营养,却又努力的避免成为他国的附庸。在解典的宫廷里,政治联姻带来的公主也并不十分少见,出于各种原因,也不断的有公主嫁给山外的君王。小心的经营使得这些因素都没有成为左右皇权接替的障碍,以一个国家力量的介入远比某个世家对解典的影响来的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