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的大厅内,牌倌的呦喝和赌众高亢的回应声交替起伏,透进了唐义所在的内厅里。
内厅十分安静,却坐着不少人,一个个脖子伸得老长,僵硬的盯着赌桌上即将揭晓的牌面。
唐义懒散的歪着头,眼睛微闭着,五根手指搭在赌桌上敲着某种规律的节奏,惬意的像在参加音乐会。
对面的周大师嘴角抖动着上扬,试图定格出自信的笑容,面色却胀得通红。
对于这位楚城赌神来说,输一把可以解释为失误,但是第二把,他输不起。
他的目光紧紧的锁着唐义的全身,偷偷搓动着手里的牌九。
他微微掀起牌面,瞄了眼点数,手中的两张散牌居然搓成了双子,敏感的视线又迅速扫了围观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唐义身上,长吁了口气,稍显松驰。
忽然,唐义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怒瞪起双目,射出冰冷的寒光,陡然穿破了周大师的假笑,周大师心头一惊,眉目散乱,身体不由向后贴在了椅背上。
“啪!”
唐义手中光滑的牌九狠狠的拍击着桌面,发出刺耳的响声,惊得众人头皮发麻,肩膀都缩到了耳根下。
“啪!”
众人的注意力随着他的手,抬起落下,脆生生的那声撞击,仿佛拍在了他们的心脏上。
凝结的空气中,唐义的目光如电光火石,逼得周大师节节败退。
周大师双手忍不住的颤抖着,眼中的血丝和额上的细汗越冒越多。
“还等什么,快快。。。快开牌!”
周大师的急斥惊醒了呆立的朱管家,他立刻清了清闷住的喉咙。
“两位大人。。。。开牌吧?”
唐义雷鸣般的喝道:“不必了!”
“嗯?”
众人的脑袋里弹出个闪闪发光的大问号。
“唐老板,您这是。。。。?”
“六点搓成九点,雕虫小技,弃牌认输吧。”唐义吐字如针,根根扎进周大师身体里。
周大师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隆,四肢僵硬,脸色幽青,浑身发抖。
“嘶嘎”
唐义的椅子向后移开半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着他的动作,他仰在椅子上,双手抱怀,两脚交叉着搭在赌桌上。
傲气的话语再次激荡着众人的耳膜,“输不起的家伙,不配跟老子赌。”
片刻之后,内厅叽叽喳喳地炸开了锅。
“这是什么意思?”
“这小子放弃了吗?我刚还以为他肯定会赢。。。”
“你看周大师都吓成那样了。。。。”
周大师像一只被猫困住的老鼠,头埋的很低,缩在椅子上。
他明白,唐义看破了他的千数,苦练了四十年的技术,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像光着屁股跳舞,他感到无比羞耻,无比难堪。
朱管家与两个场倌交换了眼色,后者从背后取出绳索,目露杀机,轻轻围向唐义的两侧。
“既然唐老板放弃了,那休怪小的们无礼。动手!”
“谁!敢!”
唐义冷蔑的喝斥住对方,震的两个高壮的场倌脚底拖泥,畏畏缩缩的望向朱管家。
“啧”
朱管家皱着眉,叹了口气,“唉,还是请董老板来处理吧。”
“等一下。”
周大师的声音干哑低沉,断断续续,这句话说完,憋气憋了半晌。
“我。。。。我输了!”
嗯?
众人的脑袋里又跳出来无数个闪闪发光的问号,这两人唱的是哪一出?
“嘶”周大师移开椅子,双手撑着赌桌,缓缓的站起。
额前的发丝有些散乱,让人感觉苍老了许多,但眉间平和的舒展,又似乎心里涌动着暖流。
众人纷纷站起,全都睁大眼睛看着,张开的嘴巴也忘记合上。
周大师扶着赌桌,深深的呼吸,一步深一步浅的走到唐义的面前。
仍然是那种穿透他心背的目光,周大师确认了眼神。
“周某人年少成名,中年即已无人可敌,独占楚城赌术第一,却蒙了眼睛,忘记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祖训。”
哽咽的话语,使众人听得动容,唐义平静的听着,不置可否。
众人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城第一赌神,此时两手搭立,缓缓的躬下了他几十年未曾弯过的腰肢,向面前十五六岁的唐义,行了个规整的弟子执礼。
这个礼,不可谓不恭敬,不可谓不顺从。
“今日我与唐师对局,每每被看穿,而我看唐师,却如大海捞针,毫无所踪。今日我始悟到,这世上还有诸多世外神人,我,不过是赌技史上的一粒微尘。”
唐义第一个对手,那位牌倌大师父,踉跄的摔坐在地上,眼神中的绝望,仿若被利剑刺中了心窝。
周大师是他心中的神,从他出生到今天,从未有人可取代。
但眼前,这位神,正在谦卑的向另一个人行弟子礼。
这是一个发生在眼前的噩梦。
围观的一名场倌悄悄提起手,打向旁边的同伴。
“啪!”
“唉哟!疼死我了,你打我脸干嘛?”
“呀,真的不是梦!”
“TMD你有没有人性,不会打自己的脸啊?”
。。。。。。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朱管家,朱管家硬着头皮,试探着询问。
“那。。。周大师您的意思是,后面几局也不比了?”
周大师仍然躬身执礼,按礼,唐义如果不来扶他,他是不能起身的。
“有唐师在此,哪有我周某人献丑的资格,从今日起,我将入雪山闭关,苦研赌技,希望终有一天,能够再与唐师同台较技。”
听完这句话,唐义才抽回了架在赌桌上的双脚,干咳了几声,准备起身。
周大师立刻凑上来,双手轻扶他左臂,缓缓扶起。
“周大师赌技超群,唐义胜之不武,不过我喜欢有志气的人,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周大师能胜我一筹。”
他有模有样的端起两手,与周大师互敬周礼。站起身时,周大师泪光盈眶,唐义笑得也很谦和。
朱管家和众人由惊到叹,再到感动不已,偷偷跟着抹泪。
“所谓大武在于德,今天两位的赌德,让我等小辈深深震撼,吾等能亲眼所见,实乃三生有幸。”
朱管家与众位场倌,纷立赌桌一侧,齐齐向二位行礼。
唐义又干咳了几声,“诸位太客气了,我胜之不武,希望今天的赌局,大家能保守秘密,不要外传,我不希望因为此事,再起余波。”
“啧啧,唐师为了周某人的名誉,竟主动隐瞒胜利的消息,此等谦行,让周某人实在惭愧!周某人决定立刻闭关,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太多太多了。”
“告辞!”
话未落地,周大师带着一脸收获的兴奋,轻快的离去。
唐义似乎言有未尽,为免尴尬,又干咳几下,“对了,说好了三个对手,所以我想问一下。。。”
“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