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美景,盖世无双。
四处如此,西湖尤是如此。
西湖美景,如诗如画。
四时如此,六月更是如此。
夏风携着一袭清凉和几只花花绿绿的蜻蜓掠过水面,停靠在湖上粉如施黛的荷花上。
几只才露出尖尖角的小荷正怯懦着睁开眼睛,好奇地观察这世界。如同呱呱坠地的孩子,又恍若方才出浴的美人。
湖边青柳丝丝垂下,仿似对镜梳妆的少女,温柔隽永。
岸上奇花异草,阵阵暗香;蜂来蝶往,一片繁忙。
湖上画舫影影倬倬,过往行人熙熙攘攘。
人们身上的衣衫也色彩鲜艳,又轻又薄。
所有叫卖声、嬉笑声、私语声、虫鸣声都和谐统一,与这美景浑然一体,仿佛天外之音。
这里本就是天上仙宇。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白衣少年轻轻吟道。
“这真是天上人间,只有这样的好地方才配神仙居住,你说是吗,谪仙人?”她身旁的少女盈盈一笑。
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居然有两道浅浅的梨涡,不知比之江南水色更胜多少。
他看得有些醉了,别过头去轻轻咳了两声道:
“是,但我纠正你一下哦,我不是谪仙人,我就是仙人。”
“呸,给你个根针就敢当棒槌。受累借问一句,您老是什么神仙,又主司人间何事呢?”
“我是天上痴情司,主司人间风与月。”
她听后脸色骤变,然后一下子把脸别了过去。
他居然忘了,风与月这两个字,是不能在她面前一起提的。
“好师妹,都怪我这张没把门的嘴——你原谅师哥一次口误吧。”
“哼,我看你是没有李白的命,却得了李白的病。”
“我和李白不同,李白斗酒诗百篇,我斗酒顶多把紫光城搬空。”
女孩“哼”一声,却还是憋不住抿嘴笑了。
他这回真就没说谎。
这天下谁也不知道,他鼎鼎大名的盗仙白玉京,怎么就和紫光城干上了。
他做的第一幢案子就在紫光城,他做过的案子大多数也都发生在紫光城。
哦,对,忘了说了,紫光城就是杜王爷府,杜王爷府上就在杭州,当然白玉京的故乡也在杭州。
那一年夏天风雨交加,雷霆大作,天降紫光于杜王爷府上,杜王爷是个迷信的人,以为此象是福祚,是以把自己的府邸改名紫光城。
白玉京总跟人说,“那是什么福象,就是杜王爷做了亏心事,遭了天打雷劈了。”
然后他们一群人就一起笑。
白玉京为什么恨杜王爷,因为杜王爷实在不是好人,他的罪状数不胜数。
比如搜刮民脂民膏,但发洪水时不出一分钱赈灾,比如贪污腐败,比如横行霸道。
白玉京为什么不杀了杜王爷?
他们说他不敢。
仙人有什么不敢的?没有。
那他为什么没杀呢?
因为十四岁那年,他在杜王爷府遇上了十三岁的杜雪盈。
如果你忘了那首童谣怎么唱了,我不妨陪你再温习一遍。
“仙人白玉京,名起紫光城。
十二截佛骨,十四取雪盈。
十五戏飞鹰,十六盗御龙。
平生唯好酒,醉罢可乘风
一碗颠山河,三碗摘辰星。
五斗天地换,千杯鬼神惊。”
他十二岁就截了别人给杜王爷的佛骨,把杜老王爷气的半死。
十四岁那年初春,他给杜王爷留字条,说
“东风锁春春未驻,窗外梨花飞满树。”
这是他一贯的留条方式——字条里暗含他要取的东西。
梨花暗喻“雪”,飞满树则为“盈”。
杜王爷请人破译后差点没吐血。
那是我宝贝女儿,他想绑架我的掌上明珠,简直是要我命!
忙命三十甲士昼夜更替轮流值班看在小姐屋外,更有二十几个武林高手守在东、南、西、北四堵围墙里,武器中皆萃入毒药,见血封喉。
杜王爷真是蠢,这要有用两年前就管了用了,反过来也是一样。
白玉京进杜雪盈的闺房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那时候的他顽劣成性,以为绑架很好玩,就想绑走杜王爷的女儿试一试。你可以把那当成小孩子单纯的恶作剧。
但是他并没成功。
他当时出来的时候,要是有人看到多好,人们就会知道饮誉江湖的盗仙白玉京也有那么灰头土脸的一天。
其实当时的他并不狼狈,他只是惭愧。
是种熊孩子知晓了自己的把戏有多邪恶后的惭愧。
当他碰到杜雪盈的时候,她眨着大眼睛跟自己说:“喂,你是谁,见到本小姐居然不行礼。还有你长得那么高大,我在这里说话,你不把腰弯下来怎么听得到?喂,听见我说话没有,你倒是稍微弯下来点腰啊,还有,我怎么之前没见过你,你,难不成是我爹爹派来陪我玩的吗?嗯?你怎么不说话,脸还红得跟大苹果一样啊,嘻嘻,真有趣。”
他一下子就不忍心再动手了。
在纯真、可爱、懵懂的杜雪盈面前,十四岁的白玉京简直像极了一匹恶狼,正用布满血丝的眼睛觑睨着一只林中正快乐地饮水的小鹿,多么罪恶!
然而少年总归是虚荣的,为了保住“贼不走空”的名声,他去杜王爷府的武器库偷了一把剑。
美名其曰“雪盈剑”。
其实杜王爷府上哪有叫这名的宝剑?但是杜王爷哪敢声张?他只盼着白玉京赶紧拿着剑滚蛋就好了,可千万别动他的宝贝女儿。
所以世人都认为“雪盈剑”一定是把绝世宝剑,只要白玉京知道那是一堆破铜烂铁罢了。
但是从那以后,白玉京却对杜雪盈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
他后来经常会出入杜王爷府,给杜雪盈带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给她讲一些自己在江湖中遇到的奇闻趣事。
但是有一句话他没敢说,什么话呢,他揉了揉鼻子,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句什么样的话。
“师兄,想什么呢?我们到了。”
乌青的牌匾烫金的字,正是“镇远镖局”。
“没想什么,赶紧进去见师父吧。暧?大门怎么锁了?难道师父不在?”
“要不敲门试试?”
“当当当!”白玉京拿门环砸门。
“师父,师父,你在吗?”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瘦矮的身子。
“六师弟?你怎么先回来了?”
“怎么,这镇远镖局难道只你白玉京回得,我王灵霄就回不得?”
“行了,你师兄弟别一见面就一股火药味,灵霄师弟,头前带路。”
“好嘞,还是师姐说话中听。”说罢,摊开一把洒金折扇,大摇大摆地在前面走着。
“我也没招惹他,这小子怎么就来脾气了?”白玉京低声说道。
“没准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让着他点吧,他毕竟还小呢。”
三人来至大堂。
“哎哎哎,你怎么屁股那么沉?居然敢一下子就坐到师父的位子上?”
“怎么,这位置你白玉京坐得,我王灵霄就坐不得?”
“你小子越来越能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坐过?”
“即使之前没坐过,就能保证你将来不坐吗?将来不坐,就能保证你没有想坐的心吗?”
“你故意挑事是吧,王灵霄,我告诉你,我可没你二师兄和你师姐那么好的脾气。”
“你要揍我?来来,往这打。”
“师兄,算了吧,王灵霄,赶紧给师兄道个歉,你说的话太过分了。”
“师姐,我不道歉,我又没说错。”
“你小子没采到花少拿老子撒伐子。当着你师姐面我不好意思说你没,不就上次你让我帮你进一个姑娘的闺房我没帮吗?”
“你放屁,我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这个?你那脑子除了会想女人的身子还会想啥?”
“你再说一个!”
“我就说了怎么着。辣块妈妈的,你还敢打我是怎么着?”
“我连花都敢采,还有什么不敢的。”王灵霄最恨别人揭自己短了。
“都是师兄弟,干嘛呢这是?”
“师姐你不要管,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说罢手中长扇一开,一记飞腿朝白玉京当胸踢来。
白玉京神态自若,只等飞脚到了且近,凌空一个死人提飞跃至王灵霄上空躲过飞腿,紧接一招“兔子猛蹬鹰”,刹那间已朝下踢出六脚。
白玉京轻功天下闻名,腿功自然不赖,但他腿快,王灵霄扇子更快,是以他这六脚都被王灵霄用扇骨格避。
还未等白玉京落地,王灵霄后腿已扫膛而至。
王灵霄早已算定,如若白玉京就此处落下,必中这一脚。但盗仙岂是浪得虚名?
却只看白玉京脚尖在空中一划一点,居然飘飘然如断线风筝一般向前飞了出去,飞出至五六丈远处方才落地。
“醉罢可乘风,你这贼头儿轻功倒是名不虚传!”
“知道就好。你说声服了我就饶了你。”
“呸,我才不服。你不必在师姐面前炫耀,我王灵霄也不是等闲之辈。比轻功我未必就比不过你。”
说罢将扇面展开,在手中旋转而起,突地掷出,紧接着飞身而上,脚尖立在扇轴上,居然和扇子一起飞了出来。
若不是将轻功练至炉火纯青的境地,决不可能如此身轻似羽。
“好小子!”白玉京心中暗叹。
扇子已飞了过来,王灵霄在扇上一跃,抢身在前,左手伸出两指来插白玉京的眼。
白玉京顿觉好笑,左手只一伸就握住他的两指,把他两根手指向后掰去。
“疼不疼,这回服不服?”
“疼疼疼,服了服了。”他嘴上喊着服了,右手却抡圆了,要掴他师兄一个巴掌。
自然他右手也被白玉京用右手制住。
“怎么这么大人还玩这种把戏。”
“我的把戏可不是这个。”王灵霄冷笑。
那他的把戏是什么,对了,扇子!
王灵霄先飞了出来,可他身后的扇子也没有停下——王灵霄的右指上,一直系着用来牵引扇子的透明长绳。
这才是王灵霄真正的把戏!
当白玉京说出上一句话的时候,那扇子已经陀螺一般旋转到他身后。
当王灵霄说出上一句话的第三个字的时候,那把洒金折扇已经“啪嗒”一声合了拢。
当他说完那句话时,扇头已经点在白玉京的并肩穴上。
用扇子人穴道,王灵霄可是行家,要不他咋采花啊。
可是王灵霄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有听见令他欣慰的,穴道被点后的“啪”声。
他看见那把扇子刚沾上白玉京的白衣就跌了下去。
“沾衣十八跌!?我可不记得你会这类的武功!。”
“哼哼,你的扇子是被我用手弹开的。”
“什么!你难道有三只手?”
“你没长眼睛?我也不是怪物,哪来的第三只手?”
“那你用的是哪只手?”
“左手。”
“拉裤兜子去吧你,你左手明明一直掰着我的手指,掰的我生疼。唉呀,赶紧放开放开。”
“爱信不信,你就说你是不是输了吧。”
“我就靠这招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经历了,从来没失灵过。怎奈今天阴沟里翻船。”他嘟囔着嘴,气吁吁地说道。
可不嘛,他这招确实阴险,就连白玉京其实也差点栽跟头。
可是他不走运,偏偏遇上的是,刚刚练会了三十七式霹雳手里面的第一式的白玉京。
这招式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东君欲试雷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