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齐了,客官慢用。”
“白兄,我看你碟中菜肴已所剩无几,正好这些菜我兄弟两人也吃不完,若不嫌弃,不如一同食用吧。”
“好!”白羊也不推辞,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又分别为自己和吕笑天斟满。
觥筹相交,酒菜并下,各已微醺。
白羊煞是健谈,从楚辞谈到诗词,从孔孟之道讲到诸子百家。
吕笑天从小只知习武,因此白羊讲的什么诗词歌赋、治国之道,一句他也听不懂。
但他虽然不懂,却也不讨厌白羊讲的这些东西,一直礼貌地听着,一边听,一边与白羊饮着酒。
徐冠亭突然拉了拉师兄衣袖,暗示他不要再喝下去了,赶紧赶路。
吕笑天会意,便说:“白兄,吕某向来酒量微浅,如今已有些醉意,过会还要赶路,怕是不能再陪白兄喝下去了。”
白羊也不相逼,只叹道:“那便罢了,乘兴起,尽兴停,发乎情,止乎心,况且今日也喝的够痛快了。唯抱憾在于‘举酒对饮无管弦’,不过也罢,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只是,不知吕兄能否陪白某再喝最后一杯酒?这杯酒白某敬你,只因你我虽然萍水相逢,却相谈对饮得甚是开心,这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只可惜江湖之大,日后未必相见,聊以此杯敬吕兄,祝阁下与令弟一路顺风,还望阁下多多珍重。“说罢,以袖遮面,把那杯中花雕一饮而尽。
这是席间白羊唯一一次遮面而饮,吕笑天看的糊涂,还以为这是种礼节,便有样学样,回敬道:“多谢白兄,你也同样多多保重。”同样以袖遮面,一饮而尽。
只有徐冠亭知道,现在的白羊怕是已然“江州司马青衫湿”。
此杯饮罢,相对无言,一句告别谁也不肯先说出口。看来只有徐冠亭来说了。
他叹了口气,正待要说间,只觉一楼突然安静了下来,朝下望去,却是那山贼们在排着队相继奉献寿礼。
队中一人抢先发言,
“我送一对镶金翡翠马给大嫂,祝大嫂生辰快乐,祝大哥大嫂百年好合!”
“好!!”一阵掌声起落
“我送大嫂一双汉白玉手镯,祝大嫂生辰快乐,大哥大嫂身体永康,白头到老。”
“好!!”
“看我这个,看我这个,这是玄铁打的一把防身佩剑,剑鞘上刻有‘福寿双全’四个字,祝大嫂生辰吉祥,大哥和大嫂白头相守。”一个十六、七岁左右大的孩子说道
“好!!”
“好什么好,什么白头相守,分明不如我的白头到老用的好。”送手镯的人突然说道
“老三,大嫂生日,少耍两句贫嘴。用什么贺词不是一样,这么大人了非跟孩子逗闷。”送翡翠马的大汉起身说道
此时旁边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接着道:
“欸,二哥,让三哥说吧,三哥这是逮着驴粪蛋儿给麻花都不换,硬说那是宝贝了。”
“哈哈哈哈哈”一阵哄笑
“快看我这个,大嫂,这是金丝落羽裳,赤金抽成丝缝成的线边,鹤羽混棉制成的里子,面子用的都是蜀锦,正面印花印的是百鸟朝凤图,这件衣服冬天穿肯定既好看又保暖。“那刀疤脸说道:
“好!!”
“这衣服好是真好,只是四哥怎么大夏天送冬礼——净买些眼下用不着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抢到
“去去去,你懂个屁,你倒来一件眼下就能用的上的来。”
“这有何难啊?我现在去街上找两个会弹会唱的伶人到这来现场给大嫂表演。”
“你这想法好是好,但是这么晚了,去哪里找呢?”那送翡翠马的大汉道
“就是五弟,别胡闹。“此时未发一言的山贼头目突然说道,“你还小用不着送寿礼。”
“谁说的,男儿十八就已顶天立地,况我如今已满二十,已行完冠礼,就必须要送,等着我。”说罢,冲出门外。
那山贼头摇摇头,又坐下,余下的人接着献礼。
此时华灯三上,厅内亮如白昼一般,山贼们的话被上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太好了。”白羊说道,“那小子要是真能找到会奏丝竹管弦之人,我俩今日之饮就圆满了,我此生则少一憾矣!”
白羊突然拉住了吕笑天袖子。
这让本来要说告别的吕笑天更难将话讲出口。
“白羊大哥,我们要走了。”徐冠亭却是不必讲这个情面的。
“这样吗。”白羊松开了手,“那多珍重吧。对了,酒菜钱我刚趁两位不注意已和小二结了,我等江湖再会。”说罢起身要走
“等一等。”吕笑天突然开了口
“怎么?吕兄还要什么吩咐白某的吗?”
“吩咐不敢说,只是觉得白兄此举未免不厚道,江湖之人,讲究的就是两不相欠。”
“何其迂腐也!钱嘛,乃是身外之物,大不了,再下次相遇你来请我”
“倘若遇不到我此生岂不便永远亏欠于你了?”
“这话是怎么讲的嘛?”
“纵使难听些,也句句是实话,你不缺钱,我也不必铜臭污你。这样,我再与店家要上两坛好酒,你我二人饮完这酒,便互不相欠,如何?”
“好!太好了!吕兄果然此举简直妙极!不过麻烦吕兄先等我方便一下,我去去就来。”
“好!”
“师兄,可别忘了。你我还有使命在身呐!”徐冠亭趁着白羊走了,赶紧说道
“放心,延误一刻钟我便多行一刻钟,延误一时辰我便多行一时辰,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
“我不是担心延误行程,怕你喝醉了暴露身份呐!”
“不瞒你说,我一点都没醉,平时和你喝酒我都是装醉的,我的酒量大着呢!”
“真的?”
“师兄几时骗过你?”
“好吧,依你,谁让你是我师兄呢。只是若是以后出了岔子,责任可都在你身上!”
“好!先把银钱给我一些吧。”
“给”
“小二,来两坛清酒,这是银钱”
正说间,只见刚才出去的少年进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年仅古稀,伛偻而行的白发老者和一个布衣绳髻、麻履白袜、身材窈窕、蒙着黑色面纱、只露眉眼的姑娘。
“还说我找不回来,看,这是什么呀?”
“真是人小鬼大,”刀疤脸说道
“四哥,你却服也不服?”
“先别耍嘴,服气不服气,还得看你带的人演奏的如何呢!”
“好,就请两位先耍几首曲子助助兴吧。”
“遵命。”那两人说道
此时吕笑天才看清,那老人手里拿的是一柄二胡,姑娘却持了一只琵琶。
看来,白羊回来得高兴死,吕笑天心中想着。
可是为什么他高兴死,自己心中居然也跟着高兴起来了呢?
自己平生还头一次像这样莫名其妙地感到高兴。真奇怪呀。
吕笑天把那杯中残酒又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