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墨,许许多多的亮光闪在暮色中。悠悠的琴声回荡在林中,如同清泉滴石,清脆至极;如同清风过叶,水光云影;如同鸣蝉细声,虫鸣鸟语。窗外的桃树枝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一朵朵桃花飘落在微凉的空气中。郁郁葱葱的桃树后,月影碎碎的照在屏风上,照出桃花洋洋洒洒的样子。屏风中隐隐约约映照出一个人影。窗外闪过一个白影。琴声戛然而止,接着响起的是清冽的男声:“不进来坐坐,喝杯茶?”
窗棂上多一个穿白袍的人,从那人处传出懒散的声音:“谁要喝你那鬼玩意儿?”
泠长溪挂下蹆,坐在窗棂上。
那人道:“那你阿爹不也经常喝。”
她歪头笑道:“话说这可一点都不一样哎,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呐?”
”不管说什么,我好歹也是你师父,起码要放点尊重吧?“
”不要,“她道,”我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学会琴技,您说您教我什么了。“一边说着,一边解开手腕上的铃铛链。
听出她是在赌气了。屏风后的人轻声一笑,起身向外走去。
”琴技倒没有退步呢,什么曲子?‘山水情’?“泠长溪把蹆支在窗棂上,搭上一只胳膊,仍然用那懒散的眼神盯着屏风。
那人手上一柄折扇,明明是个男人却穿着白色和桃色相间的长袍,意外的是没有那种娘气,反而更显那人的脸庞柔美。乌黑的发丝搭在肩上,黑眸映着月光,像是夜幕之中用折扇有节奏的打着手心。
邱玄墨,琴棋书画四师之一,琴师,又称玄师。这十里桃林的主人。
“你可知道为我献魂的那位姑娘,是什么来历?”泠长溪搭上另一条腿半坐在不过一寸宽的窗棂上。
邱玄墨开了折扇遮住半面脸,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回答道:“你是说……常来我白玄的那位姑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泠长溪打个哈哈:“莫不是她相上我师父了?”
她就是喜欢开玩笑。
无奈,邱玄墨只能一本正经地继续:“那人我有去调查。”
终于止住了笑的泠长溪靠在窗框边,还是懒懒散散地道:“什么来历?”
“据说她是雁然镇上富翁在雪天捡回去的,她为了报恩一直留在富翁身边。她那张脸就是长对了形势,富翁长子看上了她,收她为小妾。不过那人也喜新厌旧,不到一月有了新欢又弃了她。长子正妻和富翁的妻子都看不惯她,明里暗里刁难她。大概是待不下去了,就找了个法子自杀了。”
“那……她有名字没有。”
“有,叫公孙子暮。”
“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她身世到底是怎么样的?她爹她娘呢?她为什么会在雪天被捡回去?而且怎么容易就去报恩?还有,她不是找自杀的法子吗?为什么偏偏是献魂禁术?她哪里寻来的?还指名道姓点我哎?!”
对于泠长溪一堆连珠炮一样的追问,邱玄墨慢条斯理地一敲折扇,合了起来,慢慢悠悠道:“公孙子暮的爹娘是修仙之人,爱慕之意本就是禁忌,所以都受人非议。她爹忍受不了众人的非议跳崖自尽,她母亲也因此殉情。那一家族也没有什么好人,她因此遭受师叔的欺辱。本想跳崖随母,不曾想被富翁救下,就以此为由留下报恩。至于禁术应该是在我的藏书阁看到的。”
听闻此言,泠长溪歪着头若有所思。少刻,她突然一怔,转到邱玄墨方向:“我记得那天我也进你藏书阁了吧?”
“那天”是指泠长溪七岁学成下山的那一天。那天泠长溪在藏书阁里见到了很多禁术,这让她后来想起便又去看了一看。这给来那个“十恶不赦”的人一个好的理由去找玄师。
微风拂过桃林,微不可察的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窗边的少女微微眯眼:“嘛,既然这边的事处理好了,那是不是该处理一下面的杂碎东西了。”
幽火之后,千万只行尸走肉在向幽火去。但那只是飞蛾扑火,谁都明白。但幽火极其耗费灵力,这让泠长溪认为不得不赶紧除了那一堆废柴。
她天蓝色的瞳孔闪过一抹血红。
腕上的束缚已经解开,她想那一堆东西里面肯定有公孙氏的仇人。不过有上天助力,没有费多大力便完成了愿望。但对于借他人之手,竟然认为是泠长溪杀的,那答案只有一个——公孙氏的仇人被制成了傀儡。
做为万鬼之王,修鬼道的第一人,总得要有点什么发明。而在泠长溪这里,便是傀儡。
所谓傀儡,就是不管你是死是活,只要制成傀儡就必须遵从傀儡师的命令。若是死尸制成凶尸更有用,但若是活人,还会有意识,要是想要控制活人的意识,最好的选择就是傀儡。而制作傀儡也需要媒介,首创制作傀儡媒介的就是泠长溪。
所以,若是那公孙氏的仇人被制成傀儡,用的是泠长溪制作的傀儡媒介的话,自然是被当做人是泠长溪杀的。
“你看到白家的信号了吗?”邱玄墨又开了折扇轻轻扇动。
她一笑:“看见了呢。”
“去救。”
泠长溪没有答话只是又轻笑一声,翻身一跃跳到窗外,丢下一句:“走啦。”
是夜,微风清徐,夜色如同没有杂质的浓墨。桃花瓣一片一片的随着微风的吹拂落下,在空地上乱糟糟的随着风打着圈转。夜色上的星星点点也渐渐消失,只留下漫天飞舞的粉色花瓣,感到孤寂却又有一丝期待。
琴声再次响起,这次的琴声,没有前一次的轻柔,反而多了一缕杀气。
远处的幽火闪动着蓝色的火焰,像是响应天上那微微闪光的星星。外围一群黑压压的东西,像蚂蚁寻到食物一样。过往桃林上的夜空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但在那幽火一升起,还有一束炫目的白光升上空中,绽开一朵云纹的家徽。这就注定了,这样的夜,是不会再寂静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