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的东西被我吐了个干干净净。蹲在路边,借着昏黄的路灯,泪水把视线折射的光怪陆离。酒就像是一把利斧,一下劈开了那个禁锢着自我的铁索,脱去伪装的躯壳,最真实的情感,拨云见日。
从公司解散,到阴差阳错进了这家大猪蹄子公司,情绪一直在以我不可抗的速度坠落着。可能今天唐浩天的出现,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有时候真的感谢上天,如果我没有自己的信仰,可能也会以某种方式,终结自己的生命。这个时代,对于理想和年轻人都太不友善。本该是天马行空,万物生长的年纪,却被各种洗劫般的思想疯狂输出着,本应对世界的爱意,却被疲惫和伪善变做了深深的恶意。终其一生,又能有多少锦鲤,越过龙门,跨过所谓阶级的枷锁。
不同于柳漪,带着VIP卡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这种一穷二白,一贫如洗的小号,本就苟活一生,与其痛苦一世,还不如快乐每天。我知道这种想法是可怕的,但是所有可怕的东西,都一样可敬可畏。
睁开眼睛,阳光透过窗纱照到了我的脸上。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我又睡在了柳漪家里。她的别墅简直成了我们的根据地,瞬间一股鸠占鹊巢的感觉涌上心头。宿醉之后,口渴和头疼,是在所难免的。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床头柜的玻璃杯竟然被我打翻在地。
清脆的响声,伴随着玻璃破裂后,散落的晶莹碎片。我本来想伸手去抓住那只掉落的杯子,但是奈何自己还是恍恍惚惚的状态,在惯性的指引下,整个身子也向着发力方向倒去,径直摔下了床。不幸中的万幸,右手撑住了地,导致我没有摔出一个完美的狗啃泥。万幸中的不幸,手臂和破碎的杯子进行了一次亲密的接触。
不知杯子是不是有意和我作对,杯子的上半部分摔得粉碎,但是下半部分却稳稳地立在地上。我的手臂从杯子参差的缺口划过,手掌按在了一地玻璃碴子上。与玻璃杯碎裂的声音接踵而至的是一阵上楼梯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是一前一后两个人。
“三岁!你怎么了?”人没到声音先到的是林木木。
可能是因为酒劲还没过,神经还处于麻痹状态,我眼看着鲜红的血液顺着我白皙的手臂奔流而出,竟然不觉得有什么疼痛感,居然还笑的像个傻子。
看到我一手血的两个人,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林木木急的快哭了,手忙脚乱的拿手机要打120。而柳漪则是冷静地叫木木一起把我从玻璃渣子上扶了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我的伤口,确认没有伤到静脉后,叫木木取来酒精和棉签,做了个简单的清创。然后开车带着我去了最近的医院。
我向来不喜欢医院,所以高中时候的我,就注定了不可能考到医学院,成为一名医生。我觉得医生要面临太多的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取蕴,八苦俱全的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待。
然而架不住柳漪和林木木的逼迫,我还是去了医院。进了急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医生看了看伤口,就带着我去清创。伤口虽然没有伤到静脉,但是深度和长度还是很客观的,于是乎人生第二次缝针就献给了这只右手。
“大夫,这会不会留疤啊?”木木似乎带着哭腔地问道,我估计她是想到了我手腕上的小翅膀纹身。
“看个人体质吧,皮肤好的话可能看不出来。”大夫头都没抬地说道。
“没事,大不了再纹一个。”我一边打趣一边掏出手机,开始记录缝针的过程。大概是借着宿醉的余温,我才能做出这么狼人的举措。
缝合完毕,医生来了句:“小姑娘挺狠的呀,一个疼都没喊。”
“她大概是酒还没醒吧。”木木嗔怪了一句。
临走前,医生嘱咐了几句,按时来换药,不要沾水之类的。我们在医院附近吃了点早餐,由于只有一只手能动,我又得到了一次特殊待遇,左拥右抱地喂我吃饭。不过,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如何跟爸妈交待。虽然是日常放养,但是至少没出过事。可现在手臂上缝了四针,以我妈的脾气可能因为喝酒这个事把公司砸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反正明天也一样想不通,还不如先休息休息。我习惯性地倒在床上,但是完全忽略了右手的伤,在和床垫亲密接触后,传来了一阵钻心刺骨的疼。我爆了句粗口,也不知道这句脏话是在骂谁,也许在骂伤口,也许在骂自己,也许在骂这操蛋的日子。
躺在床上,木木和柳漪忙前忙后的,似乎一下子体会到了宫斗剧里那些小主们的待遇了,难怪这些女人要玩了命的争宠。忽然一个对策涌上心头,我叫住木木:“你就说公司最近加班太晚,我搬到朋友这边住,离公司近。然后你去我家帮我拿一些换洗的衣服,顺便跟我妈说一声,这样应该就不会起疑心了。”
木木撇了撇嘴,说道:“怎么谢我?”
“肉偿!你快去!”
临走前柳漪还得意叮嘱了我几句,比如不要乱动,不要去洗澡之类的。我说:“我都这样了,我还能去哪?”
在床上躺了一会,觉得有些口渴,记得木木她们买了水果放在冰箱里,于是就想榨一杯果汁喝。打开冰箱的那一刻,我发现是我天真了,一只手根本无法弄掉这些果皮。我随便拿了一瓶饮料,不过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拧开的。
上了楼,我坐在落地窗边,忽然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头像。
“看了你朋友圈,你没事吧,怎么弄的?看着很严重,要不要紧。”对方说道。
我回了句:谢谢关心,没什么事。你是?
“上次酒吧,我觉得你唱歌特好听,要了你的微信。”他说道。
“不好意思,最近记性不太好。”说完我发了一个傻笑的表情。
“我叫王翼遥,你呢。”
“翼遥?是出自《楚辞·悲回风》的那个翼遥?”我问道
王翼遥回答道:“对呀,漂翻翻其上下兮,翼遥遥其左右。”
在一个名字被“子”“梓”“浩”充斥的年代,有寓意的名字越来越少。似乎几千年流传下来的文字,就剩下这么几个。《诗经》《楚辞》等等,都已经被束之高阁,不知道是文化的逆流,还是时代的悲哀。
“辛蔓兮。”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王翼遥说道。
我继续在手机上扣着字,不过有时候一只手着实不方便,我便提议是否方便语音。王翼遥很快就答应了,并且还发来了语音邀请。那天在酒吧喝的有点多,也没太注意他的声音。不过今天一听,是属于那种很有磁性的音质,稍加训练就能应对一般水平的播音主持。我们互相“嗨”了一句,都觉得场面有点尴尬,瞬间心照不宣的笑了一声。似乎所有天长地久的开场都是从尴尬开始的。
“话说你这个手是怎么弄的呀?”可能每个女子的骨子里都渴望被关心,被呵护。这突如其来的问候,竟然对这个王翼遥有了一丢丢好感。
我们又聊了聊工作,当然初次聊天,我还是要告诉她我有个体面的工作。至于公司是不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那就另当别论了。我也不想有什么夸大的成分,但还是被王翼遥抓住了一个非常尴尬的点,也差不多是我的一块逆鳞。
“你工作三年了?怎么还是编辑啊?”
真是打蛇打七寸,稳准狠地戳到了我的除了手臂上的伤口外的另一个痛点。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想了一会,用离家比较近这个理由搪塞过去了。这个时候,门开了,木木和柳漪回来了。木木永远都是人未到,声先至:“三岁啊!有没有乖乖听话啊!我们带着你可爱性感的小**回来啦!”
万幸木木不知道我在和王翼遥打电话,不然神仙也不知道什么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我连忙和王翼遥说家里来人了,我先挂了,改天聊。虽然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但还是被林木木看到了。
“三岁!给谁打电话呢?”
我也没想骗她,不然我就说是公司的事情了。“上次酒吧加我微信那个帅哥。”
“呦!你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忘了骚啊。真是的,你忘了那个在大理等你的黄天,和在江南水乡等你的古月了吗,还有在东北等的李楚耀和那个西安等你的杜什么来着……”
林木木如连珠炮一般的话,勾起了柳漪浓厚的八卦情趣。拉着木木问东问西,然后木木也是来者不拒,添油加醋一通骚操作。如果不是手臂有伤,我正想上去撕她的嘴。
不过话说回来,美不美全看腿,骚不骚全靠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