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气!
虽然那股气息不是很强,可却足以让人感受到它的存在。
芅姜小心翼翼地用剑拨开灌木丛,想看看那邪气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可是她一眼看去什么都没看到,邪气却还消失了。
她迟疑了一下,又看向别处,结果也还是一样。
奇怪了,怎么说没就没了?
邪气这一消失便意味着无从查找源头,芅姜有些无奈,僵了僵,只好放弃查找,先回了屋。
百里无忧一见芅姜回来,忙问:“怎么样?”
芅姜瞅了一眼百里无忧,又瞅了一眼杜怀谦,摇了摇头:“消失了。”
百里无忧和杜怀谦面面相觑了一下,都没有再说话。
而一旁,不明所以的众人全都看了过来,高阳公主小声地便问百里无忧:“无忧,怎么回事?你们在说什么?”
百里无忧怕引起众人的恐慌,佯笑了一声,摆了摆手:“没事,她刚刚看到外面有一只野狗,她怕野狗进来咬人,出去把狗赶跑了。”
清河公主将信将疑地看着百里无忧:“我怎么没看到狗?”
百里无忧笑容一滞,没有接话。
杜怀谦却看向前方,道:“他们比完了。”
杜怀谦一说到这句,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青寻和薛子敬的身上。
白琬忙不迭地跑到了青寻的身旁,喊了一声:“主人……”
青寻“嗯”了一声,擦了擦手,可他却瞅向了芅姜。这场比试一共进行了两个时辰,而这两个时辰,芅姜的目光几乎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他都看到了。
青寻和薛子敬这边停下了动作,看客席众人也都站起身,走了过来。
萧瑀等人对青寻一些炮制香料的手法十分好奇,不停地问青寻,为什么这个要这么做,为什么那个又要那样;而薛子敬这头,几乎没人搭理。
百里无忧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她没有往青寻身边挤,只就两手负在身后,满足地欣赏着眼前的画面。
那张宝藏也没往人群里挤,他在一旁瞪着薛子敬,都快被气炸了。
薛子敬自知这场比试发挥得很差,让张宝藏难堪了,他战战兢兢地看着张宝藏,想要解释点什么。
张宝藏却不待他开口便“哼”了一声,也凑到了青寻身旁,全然忘了自己先前对青寻的态度。
第一场比试正式结束。
青寻赢了,赢得毫不费力,虽然这场比试只是为最后一日的合香服务,不求胜负,大家却还是感觉到了薛子敬和青寻之间实力的悬殊。
为了比试的公平,张宝藏在比试结束后没有放青寻和薛子敬离开,而是将他们都留在了张府,以免他们对外寻求帮助。
芅姜原想告诉青寻那邪气来得古怪,让青寻小心,可因为她扮着百里无忧的婢女,众人说话时她插不上嘴,大家好不容易停下,百里无忧却又得走了,她到最后也没能和青寻说上话。
这话没说完吧,憋着就难受。这一难受吧,就更想把话说完。
芅姜思来想去觉得不安,入夜之后,她趁着百里无忧和葵娘入睡,一个人偷偷地又跑到了张府。
彼时夜色已深,圆月如璧,高悬中天。
芅姜循着青寻的气息,找到青寻的客房,潜了进去。
此时青寻还没有睡下,他点着一盏油灯,正靠着窗边画着画。月光皎皎,自窗外射入,洒落在他的身上,照得他就像是画一样好看。
芅姜看得有些愣神,过了片刻,才问青寻,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青寻抬眼瞅了一下芅姜,没有丝毫的意外:“等你!”
芅姜却愣住了:“你……知道我会来啊?”
青寻手中一顿,不禁扬起了嘴角,眼前又浮现出白天芅姜离去时的画面。他了解芅姜,亦看出芅姜当时有话想对他说,只因没有机会才选择作罢,以芅姜的性格,他知道她晚上必然会来。
他没有去做多余的解释,只就问道:“百里无忧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芅姜摇了摇头,扫视了一下四周,小声道:“我偷偷跑出来的,她不知道。”
青寻目光微动了一下,搁下了手中的画笔:“你一个人还是小心为妙,我可以自保,你不用太过担心。”
芅姜一看青寻那认真的表情,再听青寻话意,青寻似乎已经猜到了她此来的目的,她有些沮丧,也不打算对青寻提那邪气的事情了,闷叹一声,抱着手里的花盆就走到了青寻面前,将花盆摆放到了案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红颜枯骨’今天开花了,你看!”
青寻转头看去,且见着盆中的花已经开了三朵,红色的花瓣交叠在一起,乍一眼看去就好像大脑袋鱼趴在花茎上一样,又新奇又娇艳。
这样的花青寻是见过的,除了红色的,其实还有黄色的,白色的、粉色等许多种颜色,可是比起来,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好像哪个都不如这盆来得娇艳。
青寻又瞅了芅姜一眼,伸手抚向花朵,他指尖触到那娇嫩的花瓣,突发奇想地便摘了一朵。
芅姜可宝贝这花得要命,她一见青寻摘了她的花,急得两手一把拉住青寻,大喊:“你干什么?”
青寻望着芅姜的手,笑而不语,目光缓缓地挪到了芅姜的脸上。恰巧,油灯中的火光突然一跃而起,瞬间照亮了芅姜眼眸。
青寻一对上芅姜的目光,心跳猛地一滞,脑海中那个人影又一次和芅姜重叠了。和以往还不一样,这次那张空白的脸就好似活了一样,自己画出了眉眼,画出了模样,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而这个人就是芅姜!
芅姜这会儿还不知道是青寻怎么回事,她怔怔地望着青寻,都有些被吓到了,她只知道青寻的眼神忽然之间变得十分灼热,灼热到她发慌。
她尴尬地丢开青寻的手,喊了一声:“青寻……”
青寻若有所思地一顿,收回了拿着花的手,道:“阿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帮我找那个人吗?”
芅姜答道:“你说过,那个人和你的来历有关。”
青寻轻叹了一声,转头看向了案上那幅画了一半的画,过了良久才道:“是,但也不完全。”说着,他看向了芅姜,目光再一次地变得炙热了起来:“我让你找人是因为……”
他刚要开口,芅姜却突然面色一沉,抬起手打断了他。
青寻一怔,余光扫向了窗外,白天那股邪气又出现了。
芅姜快速地辨了一下邪气的位置,转身就往门口走。
青寻不放心芅姜,紧随其后。
芅姜却忽然一把拦住了他:“我去就行了,你留下吧。明天你和薛子敬还有比试,这大半夜的在张府里转悠,被人发现了可不好解释。”
青寻有些诧异。
芅姜却冲青寻挑了挑眉:“我能化出实体是因为用了你的血,我要是有危险,你一定能感应得到的,是吧?”
青寻愣了一下,没有吱声。
芅姜却粲然一笑,化作青烟便出了房间。
芅姜这一离开,屋内霎时安静了,只听到油灯燃烧不断发出“嘶嘶”声响。青寻望着芅姜离去的方向呆住了,趋于平静的思绪再一次地起了波澜。
他想告诉芅姜,他让芅姜找人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想让芅姜留下。因为他从未见过有谁比芅姜更鲜活,更像一个人,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完整。他想告诉芅姜他的内心,他的渴求,可是,这些芅姜都知道吗?
张府的另一端。
此刻,芅姜正查找着邪气的来源。不过芅姜不放心的倒还不是邪气,而是薛子敬,因为那薛子敬为什么会反常,她到现在都没查出来。
她惦记着此事,从青寻房里出来之后,又特地地绕到了薛子敬所在的客房,想看看薛子敬现在是什么状况,竟意外地听到薛子敬的房中传来了对话声。
那声音并不算大,但是由于周围太过安静,她都没有刻意的去听就已经听到了对话的内容。
其中一声音是薛子敬,而另一个则是张宝藏的。那张宝藏不停的在责备薛子敬欺骗他,很是愤怒的样子。薛子敬倒似乎不是很在意张宝藏说的这些,只说明日的辨香他一定会赢。
芅姜冷笑了一声,对他们二人有些鄙夷。
有话白天不说,却要到半夜偷偷摸摸的说,难道张宝藏自己都觉得和薛子敬的关系见不得光吗?
恰在此时,拐角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带着浓烈的邪气,快速地便往前方移去。
芅姜神色一怔,顾不得那薛子敬和张宝藏还在继续的对话,急忙追上。
芅姜动作极快,那人动作却明显的更快,芅姜才追至张府花园就把人给追丢了,而那邪气也再一次的断了。
芅姜是长安城中精怪们的老大,为了方便管理约束,她把这些精怪们的来历、能力等内容都让黑猫精他们编成了册子,一一的查看过,她不记得有谁能散发出这样的气息。
一般精怪散发的气息都脱离不开本体,就好比那黑猫精,它怎么变都不可能散发出人的气息,它只能是一只猫。又好比葵娘,她也不可能摆脱她蛇的气息,变得和白琬一样。
但是,那股邪气却很怪异,既不像精怪的,也不似神鬼的,偏偏一出现就能让人感觉到不安,和那混沌的气息颇有几分相似。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是一开始就在张府的,还是冲青寻来的?
芅姜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忽然一抬头,就只见着前方的井口趴着一只黑色的小羊。
芅姜愣住了,第一反应便是握了握紧双拳。
此处是张府的花园,那张宝藏再怎么喜欢羊,也不至于会将它养在这里,更何况薛子敬和青寻明日还要在此处斗香。
她想到此处,取出长剑便向前方走去。就在她即将靠近那小羊之时,那小羊猛地一转身,朝着她便扑了上来。
那玩意看似小羊,可哪里是只羊啊,长着的明明是一张人脸。
芅姜不及看清它的五官,挥剑愈砍,怎料剑还没落下,身后突然多出一双手,一把将芅姜推向井中。
夜尽,天明。
张府客房内,青寻望着燃尽的灯芯,眼底透着焦虑。
芅姜不见了,昨晚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连着气息也断了。他知道芅姜没有离开,因为芅姜的花还在这儿,可芅姜若还在张府,她人呢?
一阵强烈的不安袭上青寻的心头,让他再也等不下去。他转身就走向屋外,想去找芅姜,可他刚一脚跨出房门就撞上了张府的家丁,还有百里无忧。
百里无忧似乎也为芅姜而来,她一见到青寻,急匆匆地便问道:“青寻,你看到芅姜了吗?”
青寻道:“她不见了。”
百里无忧神色一滞,惊得瞪圆了眼睛:“她真的来找你啦?”
青寻看了一眼一旁的张府家丁,没有应声。
百里无忧看出了青寻的顾忌,转头就要打发那家丁走。
那家丁为难地望着百里无忧,一阵讪笑。
百里无忧知道,一定是张宝藏嘱咐过,不让青寻单独接触人,以免斗香的时候出现不公平竞争。她目光微动,佯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算了,单独说句话都不行,我走了。”说罢,朝着青寻使了个眼色,然后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青寻明白百里无忧的意思,他没有离开,又回了屋,果然,过了一会儿,百里无忧又偷跑了回来,一进屋就问青寻:“青寻,芅姜到底怎么回事?”
青寻瞅着地上的花,失神了片刻,道:“她不放心昨日出现的那股邪气,半夜跑来找我,结果又遇上了。她说她很快就会回来,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我也感应不到她的气息。”
百里无忧一阵错愕:“怎么会这样?”
青寻没再说话,跨步便往门外走。
百里无忧一见到此,忙喊青寻:“你去哪儿?比试还没结束,你最好不要离开。”
青寻望着前方,目光变得有些凝重:“阿姜重要!”
百里无忧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和你一起找。”
而此时此刻,在张府花园的枯井里,芅姜都快崩溃了。
她被困住了,被困得莫明其妙,她甚至连推她的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唯一记得的就只有那人脸的小黑羊。
人脸的小黑羊……人脸的小黑羊……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小黑羊在哪儿见过,可到底是在哪儿,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枯井被加了封印,对方显然是个术法高手,她破不开,能做的就只有在井底干等着。可是她想不明白,对方困住她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玩吗?
夏日的阳光毫不遮掩地射入井内,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芅姜盘腿坐在井底,一手扶着脑袋,半眯着眼睛地望着井口,心里却很放心不下青寻。
算算时辰,青寻和薛子敬的第二场的比试快要开始了,可是那股邪气的源头还没找到,和薛子敬有没有关系也不好说,现在她还被困住了。最好对方困住她的目的不是为了青寻,不然岂不是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她可对青寻承诺过,要保他在长安城的平安的!
一想到这儿,芅姜又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化出青烟冲向井口。可是她的力道越大,封印反弹的力道也越大,她没冲得出去便被反弹回来,“砰……”地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现在有了血肉之躯,亦是有了实感。一阵剧痛如潮水一般瞬间袭来,疼得她爬都爬不起来,可那封印却未损分毫,在阳光下照耀下还时不时地泛起水样的波纹。
芅姜心有不甘,咬了咬牙,努力地直起了身子。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阿姜……”
“芅姜……”
声音是白琬和百里无忧的,就在井边不远。
芅姜一听到他们两人的声音,意识到他们已经发现她不见了,强忍着疼痛便爬了起来,大喊:“小白……百里……听到吗?我在这儿……百里……听到我说话吗?”
显然,她的声音白琬和百里无忧是听不到的。白琬和百里无忧都已经走到了井边,却还在看向四周,完全没发现人就在眼前。
芅姜急了,提高了嗓门:“小白……百里……我在井里……你们把封印破开啊……”
好不容易她的呼喊起了作用,百里无忧和白琬走到了井口边。
芅姜一看到白琬和百里无忧,激动地就冲他们招了招手。
可是,情况却并不似芅姜想的那样,白琬和百里无忧看不到她还是看不到,听不到她的声音还是听不到,他们两人就那样在井边转了两圈,百里无忧还将脑袋伸到井里,看了一阵之后就走了,连头都没回。
芅姜呆住了,她的目光从充满希冀到逐渐失去光彩,再到黯然。她忽然一下子意识到她的求救是不可能得到回应的,她是被封印,不是掉到井里,封印她的人怎么可能给她求援的机会?
百里无忧和白琬离开后不久又转了回来,两人一边抱怨一边还在继续寻找着芅姜,可是芅姜望着他们,却再也没有了呼救的欲望,因为芅姜知道,百里无忧和白琬她是指望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