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高挂,不见繁星。
周允雪没有做轿子,一人走在前面,特意和周允辞李木兮保持一段距离,他们二人不得不并排走在后面。
李木兮低下头,她用手掩住胸口,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周允辞目视前方,一步半步坠在后头。
李木兮鼓起勇气:“四、四殿下,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有没有好好休息?”
“多谢关心,我很好。”
“我最近新学了做几样点心,哥哥说还不错,我听哥哥说你喜欢吃杏仁酥和百合糕,改日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周允辞想到每次凌旋下厨房都一副要炸了厨房的样子,有些好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四殿下以后还有什么想吃的点心,告诉我我给你做好不好?”
“李姑娘千金之躯,怎敢一直劳烦李姑娘。”
李木兮有点泄气:“为何四殿下对我一直这般客气,我的心意,这么多年,四殿下还不懂吗? ”
周允辞停下脚步,李木兮也跟着停下来,他对李木兮郑重道:“姑娘的心意,我一直很明白,就因为明白所以才不做回应,我虽然贵为皇子,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我是一个无权无势不受宠的皇子,宫门深似海,一步错步步错,姑娘是李家千金, 丞相之孙,虽然我身份尊贵于你,但姑娘跟着我只有受苦的份,我怎敢连累姑娘你呢?”
李木兮摇摇头:“我对殿下的心意是真的,我和允雪从小一起长大,宫门内的生活我很清楚,正因为清楚,我才想要陪伴殿下左右,殿下你若也真心待我,又何惧这些外在呢?”
周允辞望天:“不瞒姑娘,自从大皇兄走后,我此生都不打算成亲了。”
“为什么?”
“因为我想完成大皇兄的心愿,让我大燕繁荣昌盛,四海太平,如果有了家室,就有了牵挂。”
李木兮却听出别的意思来:“四殿下莫非......想更进一步?”她最后几个字细弱蚊鸣。
“姑娘一直兰心蕙质,这话也不会乱说的,不过我也说了,我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无权无势,哪敢有这方面的心思呢?”
李木兮久久不言,前方周允雪的宫殿到了,她对李木兮招手快来,自己先进去了。周允辞就要告辞离去,听到李木兮道:“如果我助殿下坐上那位子呢?到时你是否还要做个了无牵挂的人?”
周允辞回头:“姑娘冰雪聪明,有些话不能说,不该说。”
在周允辞转身离开后,李木兮握紧了拳头。
一条小巷长长,只有月光,两边是闭门已归的家,凌旋和莫弱水从黑暗中向前走着。
“小弱,你今年才满十五岁,就已经长这么高了,看来镇北营是个适合的地方。”凌旋个子显小,站在莫弱水身边,就和一个小孩子一样,而莫弱水,不问他年纪,这份沉稳气度连大人都自愧弗如了。
“嗯。”莫弱水淡淡地回道。
“慕茗一定待你很好,镇北营收留了许多流浪儿,可只有你,一直呆在慕茗身边,走到今天这个将军的位置。”
莫弱水弯唇笑道:“我哥哥自然待我不错,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似乎起了一阵风,凌旋冷的打了个颤。
“小弱,你离家那段日子,是怎么到北燕来的,你奶娘呢,为何不在你身边,让你一个人流浪。”
莫弱水冷笑一声:“我怕我在南越多待一天,这条命都没了,至于你说我那个奶娘,我把她杀了。”
凌旋立即问道:“是她虐待你了吗,你有没有怎么样?”
莫弱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面上的担忧一点不假:“她没虐待我,就嫌我是个不详之人,怕我给她带来什么祸害,毕竟母亲不就是被我克死的吗?所以她想杀了我,我自然不能坐以待命,只有先出手杀了她,这么说,我的确是个给人带来灾害的不详之人。”
已经四月了,怎么还是个天寒地冻的夜呢?凌旋茫然地抬头,今晚月色也模糊了:“你还在恨我吗?恨我抢了你的命?”
“恨你?”莫弱水像是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大声笑起来,“你看我现在过得如此好,你呢,背负南越的命令,连和心爱之人相守就不能,我为何要恨你,这不详的名号现在又落到你头上,哈哈哈,你当年何必呢,就为了活命,所以非让我死,非和我抢这命,现在这命归了你,你要给南越卖命一生,哈哈哈。”莫弱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笑声肆无忌惮,狂放不羁。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活该。小弱,你要好好保护慕茗,好好守护他,带着我未完成的诺言,好吗?”
莫弱水还没止住笑:“我的哥哥我自然要好好守护。你的四殿下呢,你要放弃他吗?他要做皇帝,就是为了以后给你收拾烂摊子吧,哈哈哈,你们俩一个比一个傻,他要是做了皇帝,你就必须要杀了他,他却想担起北燕天下,担起你的重担。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哈哈哈?”
“是啊,我们到底再做什么?”凌旋望着月光,声音越来越轻,消散在风里,“这北燕已经千疮百孔,只要再一击,就能推断他的根基,可他偏偏是北燕皇子,他要担起北燕的未来,他放任我,他用北燕的未来来换我安稳,我们一个个,都困在这宫墙内,成了一个个傻子。”
莫弱水不笑了,他站在阴影里,伸出手,月光从他指尖流过:“千疮百孔,我不屑与这人世为伍,只想守护他。”
凌旋抬起手,想要去抓住月亮:“困住我们的到底是欲望还是野心,为何我什么都不想要,偏偏什么都得不到。”
今晚的月光,可真冷啊。她握住手,空空荡荡。莫弱水缩回手,一片冰凉:“姐,我真的从没恨过你,当年我们必须死一个,母妃可以护住我,你就必须死,所以我很庆幸,当时你撒了谎,母妃也护住你,你现在活下来了,遇到自己心爱之人,他也这么爱你,你还遇见活着的我,而我过得这么好,当年的阴差阳错,幸好你活下来了,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好事发生,一切的等待都会有结果。”
“巍儿......”眨眼间春夏秋冬已过,今晚月色明亮,一切美得刚刚好。
“我叫莫弱水,我只原谅你叫错这么一次。”
“小弱......”
莫弱水转了话题:“莫帅和长公主是你杀得吧,是你告诉了顾英当年真相,是皇兄命你这么做的吗?”
“皇兄这人,你了解的,他比父皇更加心狠手辣,更有手腕,你要护好慕茗,等慕茗羽翼丰满时,我怕皇兄注意到他。”
莫弱水听出一些不寻常来:“他是不是又给了你什么任务?他不会现在就注意到了四殿下?”
凌旋摇摇头:“不是允辞,是李旦。”
北燕文武根基,毁了一半,还有另一半。
“再过些时日就是祭祀大典了,到时慕茗一定是众矢之的,我怕会发生什么意外。”
“你还是好好担心你的四殿下吧。”
“哎......”褚夜阑第一百零八次叹气,皱眉。他把鼻间的口罩取下,想吸一口新鲜气,被那刺鼻的尸臭熏得直吐。
“夜阑,把这具尸体搬走吧。”楚尔把沾血的镊子、剪刀收好,叫来门外不情不愿的褚夜阑。
褚夜阑把尸体胡乱卷住,搬到后院,那里已经并排躺了四具尸体了。
楚尔出了门,随手把手套摘了:“等我再解剖一具,就把这些尸体搬到后山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褚夜阑只得认命又扛起一具尸体搬到楚尔搭的解剖台上,看着楚尔面不改色的拿刀剖开肚子,血流出来,把镊子深入到腹部,一点点捣鼓,褚夜阑又想吐了。
“楚尔,你解剖这么多尸体要做什么?”
楚尔回话的声音一如既往清清冷冷,平平淡淡:“不了解人体结构,怎么做医者?我想着哪天要是战场上有人中箭了,不就得用这种办法取出来吗?万一取出来时不小心伤了五脏六腑,所以我得提前熟悉一下。”
褚夜阑嘟囔着:“真搞不懂你们医者明明菩萨心肠,却下手能这么狠。你平时碰见个老鼠都大呼小叫,却能一刀把人给砍两半。”
他正自言自语,猛的看见楚尔竟然拿着刀把那尸体的脑袋给剖开了,那雪白的脑浆混着鲜血,褚夜阑一个大老爷们直接吐了出来。
“这个人我记得他生前一直说脑袋疼,我没有办法给他治好,他就这么走了,临走时他拉着我说他家里有很多都因为脑袋疼年纪轻轻被活活疼死的,他还有个儿子,他希望我可以好好研究他的尸体,让我把他儿子给治好。”楚尔没有抬头,声音从屋里传来,含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悲伤与惋惜,温柔的如同今晚的月色。
褚夜阑靠在门边,站在月光下,回想到许多年前太学院荷花池边,那个清晨薄雾轻柔,露珠点点,一位白衣少女款款走来,宛若一场润如愁的梦,飞花自在。
“楚尔,还记得镜湖边,你答应要和我成亲吗?
楚尔头也没抬:“我说了‘成亲之后,家里大大小小事都要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有意见也不许说。’现在让你搬个尸体都这么难,我还敢和你成亲吗?”
褚夜阑惊呼:“我不是搬了吗?”
“可你不是自愿的啊。”
褚夜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