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受损的程度很明显昭示着方才的刀伤有多长,然而把血迹擦去,这伤口就没了。
周允辞皱眉,凌旋依旧专心致志给他包扎伤口,他没有去问是怎么回事,显然凌旋毫不在意她的伤,似乎是伤惯了任由它痊愈。
等莫渊圭绑了达穆尔派人带走后,周允辞奇怪地问:“俪丝呢?”
这个女人才是镇北营的心腹大患。
莫渊圭道:“正在派人搜索。根本找不到人影,我猜测和方才那场大火有关。”
也就是说达穆尔故意制造混乱把俪丝放走了。
如果找不到俪丝,凌旋的毒该怎么办?可是这么多天下来,除了以前有段日子嗜睡之外,也没有发现什么异状,而且楚尔虽然担心,但没有到焦急的程度,更何况凌旋这个没心没肺的货......这和她伤口能快速痊愈有关吗?话说回来,从西兰古国回来时,当时没有时间注意,凌旋手臂上的伤也愈合的很快,而那次,在凌旋用自己的血祭兰萤草后,兰萤草迅速衰败,唯一存活的那枝,却不是用凌旋的血祭的,那个鬼面大祭司临死前的话究竟在说谁呢?
思绪在脑内转了一圈,面上不动声色。凌旋已经把他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连同指尖上的细碎擦伤也都检查了一遍,这才放下心。周允辞没有出声提醒,而凌旋自己也没有想过自己的伤。
在把所有蛮族俘虏都一排排绑好后,莫渊圭朗声道:“你们谁知俪丝的下落,从现在开始,每个人给我提供一条线索,谁没有的,或者重说的,直接砍了。”
一时间噤若寒蝉。
而莫渊圭没有的等蛮族士兵做好准备,拉出一个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问:“俪丝在哪?”
那个蛮族小兵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来,莫渊圭没有问第二遍,一刀下去,那小兵脑袋与身体就分了家。这颗脑袋大睁着眼滚到蛮族俘虏前面,画出了一道泼墨的血痕。
莫渊圭抖落剑上的血:“下一个是谁?”
“我我我,我知道。”一个稍微年长的抖着筛糠子的腿大声叫道。
“说。”
“达穆尔,达穆尔他,他在他寝帐内设了一条密道,那俪丝很可能通过那条密道出去了!”这人不敢废话,一股脑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
“密道通往哪?怎么进去?”
“达穆尔,他他他......烧了寝帐,所以,所以我不知道。”
莫渊圭没有再听废话,他使了一个眼色,一位镇北军上前,收了这认的脑袋。
“我只想知道俪丝现在人在哪,不想知道她是怎么逃出去的。”
一时间,这尸山血海中又多了两颗脑袋,可是蛮族士兵真的没有什么能说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密道通往何处。
一位蛮族士兵壮着胆子道:“你,去问问达穆尔不可吗?”
如果问达穆尔有用,何必在这与他们废话,达穆尔终身都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勇士,他一生为蛮族肝脑涂地,死到临头,却是以往不曾有过的温柔全给了身边那条陪伴自己多年的“艳蛇”。
英雄末路,依旧满腔柔情。
在这耗着,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莫渊圭让人把俘虏带下去,一个一个指认他们曾经为之奋斗多年的阵地,这次他要尽数全端了蛮族。而蛮族的大后方,他们午夜梦回中一点温情的家,正在面临此生最大的噩梦,西昌国士兵犹如阴兵入世,在这些老弱妇孺完全没有任何保护下,收了他们的家,夺了他们的财。
至此,西域这块地方多年征战,国境冲突,在此落下帷幕。北燕与西昌共得利,莫渊圭已经准备启奏朝廷,派一位精通商道的人下来,建好这条通往远方的利益之路。
直到天黑,这块阵地快要被莫渊圭翻了底朝天,军库武器全部没收,财产全部清点完毕,等与西昌送来的清点对比过后,周允辞惊讶地发现,这数字实在太大了,而且太熟悉了,户部每年流失不明的银子和这个数字相差无几。
凌旋走了过来把两份都看了,皱眉问道:“三殿下也真够能的,为了兰萤草竟然投入这么大的财力人力,二殿下掌管户部多年,竟然从没有发现这么大的漏洞吗?”
“对于小诺来说,这些和大哥相比又算的了什么,只是二皇兄,也这么随着他胡闹多年,暗地庇护他,竟然连皇上与皇后都不知道。”
“连皇上和皇后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知道的这么清楚?”凌旋挑起眉,问道。
周允辞“啊”了一声:“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是什么事,年纪大了想不起来了。我得去看看。”
这借口也太没诚意了吧。凌旋顺着话讽刺道:“老人家慢点走,当心闪着腰。”
周允辞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就算我老了,也还是能把你宠成小仙女,你永远是我的小公主。”
凌旋冷冷回道:“我本来就是仙女,你这个凡人快走吧,真的太烦人了。”
周允辞轻笑一声,想再来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可是被进来的莫渊圭打断,叫出去继续打理账簿。
周允辞一脸懊恼,凌旋在莫渊圭转过身后偷偷在他脸上印上一个香吻,她眼珠子滴溜一圈,突然道:“要不我去帮你?”
“好啊。”周允辞毫不犹豫地答应。
这账簿估计是俪丝整理出来的,达穆尔那个五大三粗的不可能有这样的心细,一本本看过去,越看越心惊。
周允辞在一旁给她补充道:“北燕的国库其实从很久开始就入不敷出了,在四年前二皇兄刚刚接手户部,那时候的国库还是大致平衡的。然而之后在他刻意放纵小诺下,户部的银子大量流失,不过账面上从来粉饰的一派大好,父皇好大喜功,每年来朝进贡的都不比犒赏的多。他从没管过户部到底有多少银子。”
“你看这里。”周允辞指着一处地方,“军费支出一百零三万两,各项支出列明很细,可是来源模糊,只有时间,我回想了下,那段时间国库不明流失差不多两百万两,其余的九十七万蛮族账上没有记载,也就是说要么俪丝私吞了,或者户部私自眛下了。不过俪丝私吞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二皇兄会放任户部那群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鸡摸狗吗?”
“所以这九十七万两银子到底去哪了呢?”
“还有这里。”周允辞指着另一处地方,“这是最近的记载了,二皇兄正在淮沙处理赈灾的事,那笔款项没有任何问题,蛮族在这个时候从北燕来的钱明显大大减少了,户部不再是二皇兄打理,换了新上任的尚书冯志,小诺也许是介于我的原因,没有再作事,可是这段时间户部的银子还是大量流失。我一开始一直以为小诺给蛮族投入的精力与财力实在太大了,可是现在看来,他根本没有能翘起户部的能力。”
“也就是说,户部的银子,除了小诺从中作梗来给蛮族炼制兰萤草之外,还有不知名的大人物也从中分了一杯油水,还把这笔款项算到了小诺的头上?”凌旋皱眉笑了,“谁这么大本事啊,四殿下你远在关外都发现的事,二殿下心细如发一文钱都斤斤计较的人也肯定发现了,可是却一字未言,这种大人物要有瞒天过海的本事,还要有震得住二殿下的威严。数来数去,只有文妃娘娘、皇后娘娘与皇上本人了。”
周允辞叹道“如果不是这蛮族的账本,我都不知道这三位大人物私下还有这样的勾当。”
凌旋拍了拍他肩膀,道:“嘿,说话注意点,好歹是在朝廷任职的高官,你这么说话很有可能被灭口的。”
周允辞挥开她的手:“你这一直口无遮拦的,还来说我这每天如履薄冰的,说吧,你怀疑这三位谁?”
凌旋肩膀一耸,手一摊,把满桌的账本推到一旁,跳起来坐在桌子上:“我又不是你北燕的人,谁知道这背地里的勾当,不过我还是相信文妃娘娘的,她为了你,可是把太子殿下都放弃了呢。”
“你早晚要做北燕的皇后,提前知道这些蝇营狗苟好防你这口无遮拦的。”周允辞看也不看她,还在研究账本。
“我说。”凌旋坏笑着靠近周允辞,在他耳边吹了口气,道:“你北燕要这么不靠谱的皇后可怎么好,我觉得李廷那宝贵的妹妹,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从小就是往皇后方向培养,你找她啊。”
周允辞没好气地躲开,道:“对,她什么都比你好,可我就稀罕你一个。”
凌旋继续在他耳边吹气:“怎么说话呢,她哪点比我好了?”
周允辞继续躲,手上账本翻个不停:“别闹了,快来给我对账本,这些今天对不完不许吃饭。”
凌旋为了吃的,只好忍着看书就头疼的烦躁继续翻账本。
除了要算出蛮族这些年来究竟从北燕拿了多少钱,有多少是要上报充入国库,有多少是镇北营可以私自留下的,他们凭着周允辞的记忆,把户部流失的银子一一对上。
北燕地大物博,各种收入很多,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冶炼、盐和米等掌握在朝廷手中,他们每年对外出口的茶、丝绸和瓷器等也是一笔很壮观的收入。这几年风调雨顺,北燕没有农商歧视,从农户与商户手中收来的税是国库主要来源。
然而北燕照样入不敷出, 已经快要被挖成空壳了。可是二殿下除了放任小诺与隐瞒那位大人物的勾当之外,依旧在兢兢业业的弥补国库亏损。他以一人之力阻挡北燕大厦将倾,再加上镇北军这根定海神针,北燕依旧牢牢的维持他大国风尚。
可是,一人之力在整个国家面前如同蜉蝣撼树,微不足道。一旦在发生一次大的战争,北燕的外壳也维持不住了。打通西昌之路与海上贸易之路,开源节流,踩死挖空大树的蛀虫,这才是大树长青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