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沙城自从两个月的雨前停了一段时间,又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月,此时天终于放晴了,周允珩忙里忙外的给一大堆事扫了尾,和老太守告别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燕京。
他上次寄回去的家信没有人回话,心里很担心周允诺那个臭小子又要作什么妖。
路上耽误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周允珩回到燕京没有回府休息就去皇宫述职,等他被皇上念念叨叨东拉西扯的赞美一通又去拜见了皇后娘娘,回到淮晏殿时已经黄昏了。
他很清楚,在燕京没人陪玩的周允诺此时一定呆在淮晏殿里,除非必须拜见皇上和皇后,他一般是不会去皇宫的。
可是等他急匆匆的回去,四处寻找那个让他不省心的身影时,那个小破孩儿却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搓泥巴呢。
他四下问了一圈下人有没有见到三殿下,都被告知三殿下出去玩儿了,要晚饭才归。
玩个屁!不知道你老哥我今天要回来吗,一点兄友弟恭都没!周允珩气呼呼,准备等他回来二话不说先拿鸡毛掸子打他一顿屁股再说。嘴上还是担忧地问道:“这已经到了饭点了,他怎么还没回来?出去了有没有带够人,会有危险吗?”
被内侍连肯定带起誓哄了好一通,才在内侍委婉地劝说下去把不知道在哪个泥巴堆里打过滚的衣裳换了下来。
等他沐浴更衣完毕,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幸好,那个不长心的小东西就在餐桌前坐着,一手一个大鸡腿、大包子,毫无吃相可言。
周允珩这才把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
“饿死鬼投胎吗你,多久没吃饭了?”侍女给他布了筷子,虽然周允珩也很久没好好吃了,不过吃相依旧很优雅。
“二哥,我发现你最近不仅不想我,而且对我也越来越不好了。”周允诺满嘴油的不停嘟囔。
周允珩不听他的废话,直接一筷子敲了他的手,让他安分一点。
周允诺委屈巴巴地揉着手,不说话了。
周允珩觉得终于安静了,可是等了一会儿发现还是那么安静,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周允诺过分了,毕竟这么久没陪他完的人是自己。
可是当他回头想跟周允诺说几句好话的时候,一脸黑线。
周允诺一口包子塞的猛了,半天吐不出来,想咳嗽又不行,满脸通红。
周允珩又好笑又无奈,给他用手把包子轻轻抠了出来,喂了口水,这小祖宗才总算喘过来气了。
“你到底是几天没吃饭了?”
周允诺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回答:“也没有很久,好像从你走开始,就没怎么吃过。”
周允珩气的直接摔了筷子,又觉得这样怕吓着亲爱的弟弟,最终把筷子轻轻放下,又整整齐齐摆好。
“跟我说说为什么,我看你能说出一朵花来。”
“没什么,你不在没人陪我吃饭,觉得没意思。”
周允珩闻言,心里跟侵泡了陈年醋又加了一把盐,又酸又涨。
“小诺,猜猜看我这次去淮沙遇见了什么?”
周允诺突然不高兴了,泫然欲泣:“二哥,我懂的,我这就走。”
“什么?”
“我知道的,二哥活到现在年纪已经大了,不容易,所以我理解。好吧,虽然我现在状态不太好,但我会努力克制住的,你把人带出来吧。”
“哪,哪来的人?”
“二哥,让人家女孩子等久了不好,你该不会害羞,让我去亲自请嫂嫂吧?”
周允珩又给了他一筷子:“哪来的嫂子?!父王母后要是知道我带个人回来,还不活扒了我。”
“那,那你你去淮沙城干什么了?你说你老大不小了,还不给自己找个人嫁了!”
“小诺,我在淮沙城,看见整个城的人,都在纪念大哥。”
周允珩没有等周允诺的反应,接着道:“我去了湖边的一座小木屋,那里供着大哥的雕像,简直和大哥.....一模一样,当然,外表一样,哪里有大哥的半点风采。我还记得燕京西城那,有一座湖叫玉茗湖,就是为了纪念大哥起的名字,只是现在好像荒废了,没有人再去了。淮沙城不一样,在那里,四处都可见大哥的身影。”
“嗯,我也很想大哥,很想很想,每次想到他,这里就痛。”周允诺依旧吃着包子,另一只手点了点胸口,若无其事。
“允诺,要不要跟我去淮沙城,品大哥喜爱的醉红尘,走大哥生前走过的路,我们还可以出海,去西洋,看看这个人世间有多大,完成大哥当年的梦,好不好?”
“好啊,等父皇母后愿意让我跟你出去了。”
“小诺......告诉我,你现在在做什么?”
“吃饭睡觉,读书偷懒。”
“小诺,大哥,他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他,做这么多伤害自己的事。”
“嗯,大哥那幅烂好心肠,自然不愿意看到别人有半点伤。”
“小诺,收手吧......兰萤草已经毁了,大哥不可能......复活了。”
“哦。我吃饱了,我要去读书了。”
周允珩在周允诺走后,又呆愣了半晌,直到脚边传来动静,一只雪白的兔子在他脚边扑棱扑棱。周允珩提起它的耳朵,顺了顺毛,突然手一顿,他轻轻咽了口水,然后把兔子抱在怀里,起身去寻找药膏,熟门熟路地单只手给小兔子抹起药来。
周允诺在书房里,那本佛经摊开着,半晌没有翻看一页。外面阳光正好,房内乌云压顶。
他揭开袖口,三道新的血痕赫然在目,只是这一次的血痕比以往更深更长,更难以愈合。
那一天,只要最后一步大哥就快要醒了,可是在最后一瞬间,兰萤草迅速枯萎,周允彦的脸色逐渐灰败下去,颤抖的眼睫最终也没有打开,他没来得及多想,等回过神,手腕上就多了这三道新的血痕。
雪白的玉茗花开,正如当年的你那纯白的微笑。周允诺想,就算是大哥你亲自来阻止我,我也要,逆天改命,用百万生魂打开鬼门关,迎你归来。
莫渊圭看完了信,给长公主看了。
“等我们回去燕京那天,希望燕京形势比现在会更好。”
长公主边看信边回话:“二殿下已经回京了,听说淮沙治水一事,二殿下表现的甚好,被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表扬了好几次。照现在形势看来,二殿下登基,是最有希望了。不愧皇后娘娘多年布局。”
“现在朝中,二殿下名望最高。可我担心......”莫渊圭没有说出他的担心。
长公主与他多年夫妻,一眼就看穿他心里的隐忧:“担心四殿下?”
莫渊圭长叹一口气:“这场兰萤之战,全靠四殿下不顾个人安危深入察哈找回解药,在最后一刻率领亡灵军团赶到,我们才能取胜。四殿下功不可没。这事无论如何也得呈报给皇上。”
“可是四殿下多年深居简出,朝廷无根无势,只凭一次军功在身,就能在朝廷立足吗?”
“可我总觉得,四殿下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他如果真的是为了帮助慕茗而来也就罢了,但他好像在酝酿着什么。”
长公主也道:“你的担忧我明白,皇后娘娘这么多年对四殿下的迫害还少吗,如果只是仗着和慕茗关系好,我们镇北营护着他,他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可是四殿下如果真的有那方面的想法,朝廷内一点风波也无,也许就是我们经此一役,太过敏感了。”
“但愿吧,四殿下看上去,也不像是野心勃勃的人。你看这次打了胜仗,他第一件事不是去邀军功也不是接着去抚民心,而是和那个南越公主去游山玩水了。听说过段时间下了雪,四殿下和慕茗他们要去天山赏花看雪,也是一帮孩子,玩心那么重。”
莫渊圭闻声笑道:“慕茗他玩心重,不上进,还不是你宠出来的?你说我以后怎么安心把镇北营交给他。”
长公主嗔怪道:“说我,你也没少宠儿子。你说天山的‘雪海玫瑰’是哪个老不正经的偷溜出去玩发现的,回来还天天拿这事调侃儿子长得跟多花似的,儿子怎么像花还不是你生出来的吗?”
莫渊圭不和长公主争辩,他又道:“如果二殿下以后是个仁君,把兵权交给他,镇北营离了你我,也会好好传下去,而慕茗也不会像我们这样辛苦来北疆吃沙子。”
长公主也跟着道:“二殿下一向宅心仁厚,将来一定会是个明君,我们慕茗跟着他,也会流芳百世的。可我这做娘的,并不希望自家孩子取得什么成就,就愿他一直是燕京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儿郎。将来娶个温柔贤惠的妻子,生个孩子,一辈子这样安安稳稳过下去。”
“我的好公主,你还是个妙龄少女呢,就想当奶奶了?”
长公主脸红了:“说什么呢,老不正经,也不看看你年纪多大了,胡子都多长了,还这么胡说八道。”
“我哪有胡说八道,你不信出个门问问,看看谁不会说我们家的小美人年方二八,谁要敢说个不字,我就用拳头打他。”莫渊圭边说边举起粉嫩的小拳头在长公主胸口锤了一下。
长公主脸更红了,娇羞地捂脸:“老不正经。”然后照着莫渊圭的小粉拳也给他来了一下,直接把莫渊圭砸出了一口心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