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顾英的情况还算稳定,突变的可能性还小,可是她高烧不退,噩梦缠身。黎雯很奇怪,为什么沐丝非要凑上来,可是凑了也就凑了,偏不帮忙,就是在旁边发呆。
楚尔收到沈皓递来的两个小瓶,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疑惑地问:“这是从哪来的?”
沈皓小叛徒终于记得自己对公主殿下的承诺了,为了不让公主殿下又在心里给自己记一笔日后还回来,沈皓编了个还能糊弄过去楚尔的理由:“铁血营抓到了在柒煌散播兰萤草毒的蛮人,从一个叫俪丝的人手中得来的,这个人那个什么沐丝应该清楚吧,这个空瓶是铁血营趁俪丝准备放毒的时候找到的,当时很混乱,等铁血营抓到了俪丝手里的瓶子也打翻了。你给她看看,说不定能研究出什么,这个半解药希望你立刻研制,柒煌城的百姓还在等救命,楚尔姑娘需要亲自去一趟柒煌了。”
楚尔并未多想,马上道:“好,我先去告知一声,马上就出发。”
楚尔找到沐丝还是在顾英的帐里,黎雯不在,镇北军伤亡惨重,他们二人除了加紧研制兰萤草解药时不时被叫出帮忙。沐丝又在顾英的床头发起呆来,她看着楚尔不舒服,好半天才想着去给她喂口水换条冷毛巾。
楚尔对这一幕没说什么,她把空瓶给了沐丝,道:“沐丝姑娘,你看看这里面的药,是否就是兰萤草?”
目沐丝接过空瓶打开软塞,嗅了一下味道 ,皱起眉,又绵丝蘸取了里面残存的药,放到清水里划开,一碗清水还是无色无味的样子,沐丝疑惑道:“这个是从哪来的?和我以前接触过的兰萤草不对啊。”
楚尔不知有何不对劲,她很快说道:“就是那个叫俪丝的人,你的兰萤草不就是她给你的吗?这次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沐丝还在研究这碗清水,她慢慢道:“兰萤草遇水会有一点青色,不过不明显,而且有股淡淡的花香。这个药你也看到了,无色无味,和之前的不一样,我觉得这种药,应该是专门提炼的。兰萤草会麻痹人的头脑和心脏,使人失去思考能力,只剩下最基本的猎食本能,这种本能服从于操控他的人,和蛊毒很像。兰萤草还致使人的全身血液凝结,四肢僵硬,不知疼痛。把人的潜能全部激发出来,就算断了的手脚还残存有毒素也能自行移动。这次你们柒煌的瘟疫一样爆发的兰萤草病毒,其实是它最基本的作用,麻痹以及传染。用量少就可以达到瘟疫的效果,看来俪丝应该是兰萤草不够用了,又要急于攻陷柒煌才会传播这次瘟疫。”
她用绵丝蘸取了一点混着药的清水,舌尖轻轻碰了一点:“奇怪,没有气味和颜色,味道也没有。这种毒药看来俪丝下了很大功夫为人专门炼制的。”
楚尔第一反应是在柒煌的凌旋,不过她又想,俪丝给她耗费这功夫做什么,应该是给莫帅或者莫慕茗准备的吧。
其实楚尔没有想错,这瓶药俪丝已经炼制很久了,只是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触莫慕茗和莫渊圭,正如她所说,谁让凌旋自己非要往柒煌城墙上去撞呢?谁让她非要赶上瘟疫爆发时进了城呢?又谁让她也要前往察哈泊非要挡人家的道呢?
楚尔没有时间来研究这个了,她对沐丝道:“黎雯这几天应该脱不开身,上次随顾将军回来的人很多都受伤太严重了,顾将军就麻烦你照顾了,柒煌城必须要尽快解决这次瘟疫,我要亲自去一趟柒煌城。黎雯能脱开身时还拜托你们抓紧炼制解药,这次从蛮人手中得到的解药虽然不是彻底的解毒,不过对顾将军的毒应该也有很大的帮助吧。如果可以,最好提取出消毒药,在镇北军大面积消毒,可以减少感染率。顾将军就拜托你了司苓姑娘。”
很久没被人交过这个名字的司苓一愣,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实在叫自己,不过没等她点头还是摇头,楚尔就消失了,帐内就剩下她和一直躺在床上的顾英了。
司苓原地站了一会儿,把空瓶子收好,又坐在顾英的床边发起呆来。
顾英去掉面具的脸总让司苓很熟悉,可她就是想不起来这张脸在哪见过。她想起第一次在地牢里见到顾英,她一副对自己很熟悉很了解的样子,刻意的冷淡下司苓也感受到了那份关心。
顾英,英英,就这么脱口叫了,自然地连司苓都感到惊讶。不过“司苓”这个名字是从哪来的?司苓费力回想着恍若隔世的记忆,好像很久以前,她从南方一直漫无目的的走到北方然后被一个人收养后给了自己“司”姓,他带着自己走南闯北,最后在北疆这块地方离开了自己,听他说要进去察哈泊寻宝,让自己在外面等他,她就乖乖的等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有一天她烧伤的脸疼痛难忍,他留给自己的治伤药没有了,那一天她遇到了俪丝,因为俪丝给的药脸上不痒不痛了,她意识到她等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司苓,这个“苓”字,那个人没有说为什么叫这个字,可这个字很亲切很熟悉,应该是......自己原来的名字吧。
她细瞧了顾英的脸,突然站起身来,来到桌边,映着那碗清水,打开了自己的面纱,依旧是青黑一片,血痂不断,她忍着恶心,细看了水里倒映的那张脸,眉眼口鼻,又看了看床上顾英的脸,有什么就要破开心脏脱口而出,她最终也没说什么,阖上面纱,又到顾英的床前发起呆来。
当楚尔备好东西与沈皓紧急赶往柒煌时,城门外,一眼就看到立在马旁边的一个身影。
褚夜阑等了又等,从听说楚尔要来就在等,虽然两人分开没有多久,可是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和他家不成器的四殿下同样犯起了儿女情长的毛病,也不知道这种傻气是他传染给了英明神武的四殿下还是常年注视着四殿下的老毛病也被带到沟里去了。
楚尔刚一下马,就被褚夜阑抱了个满怀:“我是等了多少个春秋才见到你?”
楚尔认真回答:“明明才五天没见啊。”
好不容易学会了一点花言巧语的褚夜阑:“...... ”
楚尔生性内敛,她尴尬地看着一旁抬头望天的沈皓,又看了一眼目不斜视的镇北军守卫,轻拍了拍褚夜阑:“这么多人看着,你该放开我了,我们还有要事要办。”
褚夜阑就不放手,依旧用他不熟练的花言巧语对楚尔腻歪:“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都没有见你想过我。”
被褚夜阑撒娇的口气弄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楚尔:“不是你叫我来治疗柒煌的瘟疫吗?就是因为你说的,所以我才觉得很重要......其实本来你不说,这也很重要。”
褚夜阑欣喜道:“是因为我叫你来,你才来的?所以你就是来看我的?”
楚尔无奈道:“对,是来看你的,你该放开我了吧。”
“不要,再抱一会儿。”
沈皓:“......”
这一对一个榆木不开窍,一个仁心不染尘,就连调个情都是半拍子不着边,真不知道另一对是怎么在这事儿上无师自通,打情骂俏由着性子,完全不看场合。
他突然间想到远在京城的那位给他半夜挑灯绣兔子抱枕的那位,一年到头都呆在大理寺那么阴森森没人气的地方,流连花池却犹鱼得水,每天身上都沾着不同的胭脂味,难道有些人天生就擅长风流吗?
燕京,何季畅刚从大理寺门出来,觉得今日阳光甚好,现在回去太早了,上次给小皓那个已经被他用旧了,不如去彩锦院请织衿姑娘继续教我绣兔子吧。
进了柒煌城,即便楚尔以前没有来过柒煌,可是“沙漠之心” 的繁华她是知道的。可眼下这座城空荡荡毫无人气。七月流火,炎热的沙漠灼烧,这座城却凭空添了一丝阴寒。
褚夜阑看出来了她的想法,对她解释道:“柒煌的瘟疫已经不再是口耳相传了。就在前几天,前面那个中心街道,突然间冒出来了一个感染者,力气极大,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多了五个人感染,百姓慌乱中一位老妇人和一个小孩儿跌倒在地无人扶,镇北军及时出现可是还是没有救下这位老妇人和小孩儿他们被活活踩死了。镇北军控制住了感染者,可是现在的百姓已经惶惶多日,死亡的闸刀迟迟不落,他们把这点恐惧全都发泄在随同瘟疫一起出现的镇北军身上,镇北军与百姓冲突甚多,直到这把闸刀落下,百姓的恐惧达到顶峰,就是现在这幅荒凉的样子了。没感染的人闭门不出,整日再等待死亡中逼疯自己,已经感染的等一会儿你就见到了。”
楚尔没有作何评价,身为医者,她见过了太多生离死别,在死亡面前人们出现什么反应都不为怪。她以前也见到过被瘟疫感染的村子,杀人剖心,生食人肉,只要有一点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就拼命抓住,即便亲手杀死自己的亲人,那些如地狱索命恶鬼般的人,把自己的小孩,父母一刀一刀捅死,用刀子在还蠕动的身体上疯狂地剖开,割肉,放血抓住新鲜的内脏大快朵颐,皮包骨的脸颊上鲜血淋漓,黑洞洞的眼眶满是贪婪的欲望。然而绝境之中必有逢生,有怕死的就有悍不畏死的,有杀人的就有救人的,她也亲眼见过母亲割肉喂子,只是因为听说过食亲人之血肉,方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