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坤范大概是真的疯了。
他选择将猪圈作为下一个即兴表演的场所。
他抱着一头母猪,又啃又叫。
母猪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几番较量下来,韩坤范倒在了猪圈里。
猪屎和猪尿立刻沾满了他的全身。
韩坤范却仿佛乐在其中。
他满地打滚,一会儿狂笑,一会儿狂叫。
他的手还不老实,专往母猪们的哺乳工具上招呼。
猪猪们被他搞得心惊肉跳,忍不住绕着他狂奔起来。
此时的韩府,只有那些心脏特别强大的人,才敢留下来围观这清醒脱俗的一幕。
就是这些人,马上也要走掉一大半了。
因为韩坤范抓了一把猪屎塞到了嘴里。
那泡猪屎,绿色,呈面糊糊状,气味浓烈。
韩坤范却像喝粥似的,几口下去就完事了。
“好吃,好吃,哈哈哈……哈哈哈……”
这回轮到张绾闭眼了。
这种死太监成精的精彩大戏,他不想再看下去。
再看下去,他这辈子都不敢喝粥了。
不管韩坤范是真疯还是假疯,他都得赶紧回去向杨复恭禀报此事。
但张绾也是个谨慎周到之人。
在临走之前,他又在韩府周围秘密留下了一些人手,让他们随时监控韩府的动静,一有情况,马上禀报。
*****
杨复恭到达左军中尉府时,负责调查刺杀寿王一案的小组成员已经都到齐了。
但他并没有马上去接见他们。
他一拐弯,去了府衙后面一所僻静的小院落。
这个小院落典雅素净,非常适合一个人独处。
在和那些调查团成员回合以前,他必须想好破案的办法。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韩坤范出示的那封信就是田献铢所写,但他依然相信,田献铢就是刺杀寿王的策划者,而他背后隐藏的主谋,毫无疑问就是躲在成都府中的田令孜。
至于田令孜为何这么冲动,干出这样一件破绽百出,近乎自杀式的事情来,杨复恭心里其实非常清楚。
简单来说,就是杨复恭在蜀地的布局动了田令孜的奶酪。
早在前年,他就命义子杨守贞担任龙剑节度使,封锁了东西两川北上的道路。
到了去年正月,他又建议皇帝任命顾彦朗为剑南东川节度使,并获得批准,其目的就是将田令孜彻底堵死在西川。
而田令孜偏偏是个惹事的孙猴子。
他不断地怂恿西川节度使陈敬瑄进攻东川,企图将东西两川并入麾下。
杨复恭明白,一旦朝廷失去了对东西两川的控制,与东川接壤的山南西道就会成为田令孜新的野心试验场。
山南西道就在京师长安的南边,一旦被田令孜的势力渗透进来,唐廷将无时无刻不处在危险之中。
这是杨复恭绝对不能容忍的。
也是皇帝李儇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当他将顾彦朗和杨守贞等人抛出来作为挡箭牌时,皇帝答应的非常爽快。
可以说,在抢夺地盘的明争暗斗中,田令孜输了。
按理说,输了也没啥,老老实实地呆在西川,朝廷也不敢去招惹他。
可是,田令孜是一个赌徒。
而且是一个赌品恶劣的赌徒。
他输光了筹码,不是转身就走,而是拿刀子拼命。
他想到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来对付杨复恭。
他把吉王和尚对他抱有幻想的阉党和清流党们作为新的赌注,对着杨复恭大喊了一声梭哈。
寿王既然是吉王最大的竞争对手,又和杨复恭勾搭连环,那就干掉他好了。
扶正了吉王,他还可以做那个权倾朝野的田令孜,谁不服,就以皇帝的名义干掉谁。
他的算盘打得很精,可惜队友太坑。
韩坤范的两面三刀把他的完美计划切割的支离破碎,成了一堆垃圾。
杨复恭盘点寿王遇刺前后的相关事件,几乎想通了所有关节。
他现在处于一个十分有利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不出意外的话,田党将很快彻底完蛋。
尤其是当他听说韩坤范有扳倒田献铢的新证据时,更加确信这一点。
“军容,张先生回来了。”
一名侍卫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
张绾耸动着宽厚的臂膀,迈着大步走进了小院。
“军容,韩坤范疯了。”
就这一句话,杨复恭像是吃东西卡住了喉咙一样,半天没吭声。
但在他平静的表情下,是一颗急剧跳动的心。
他和张绾一样,首先怀疑是田党搞的鬼。
韩光业来找他的时候,没听说韩坤范有什么异常。
这刚回去,就疯了?
莫非田党还有他不知道的能量在暗中汹涌?
不可能,别的地方不敢说,在京师长安,他有绝对的控制权。
如果不是田党暗下毒手,那韩坤范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这长安城啊,就是怪事多。
他苦笑了一声,随手从树上掐下来一朵桃花。
三月的天气,按理说是最适宜草木生长的季节。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朵桃花还没绽放就蔫了,最外层的花瓣已经像浓疮破裂似的流出淡棕色的液体。
“可惜啊,可惜。”
“军容,你说什么?”
“未开先败的花儿,你不觉得可惜吗?”
“军容,一朵桃花罢了,来年不还能再开吗,没啥可惜的。”
“是吗?那韩坤范呢?他还能活到明年吗?”
张绾不意杨复恭是这个意思,顿时语塞。
他知道,韩坤范一疯,打击田献铢最好的一条线索就断了,也真是够可惜的。
“军容,卑职已经在韩府周围布下眼线,他们都是些精明强干的武士,没人敢打韩坤范的主意。”
“很好,只是还有件事,你也许没想到。”
“请军容赐教。”
张绾觉得自己考虑的挺周到,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赶紧跪道。
“张先生,你不觉得韩坤范疯得有些蹊跷吗?”
“军容,韩坤范早不疯,晚不疯,偏偏在军容找他问话的时候疯,的确让人怀疑,但据卑职现场察看,好像他真的……”
“张先生,兵不厌诈,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没等张绾把话说完,杨复恭挥手打断了他。
面对这么容易就相信别人的下属,他很不高兴。
“是,军容,卑职这就安排人手去盯着他,我倒要看看,他韩坤范有几个脑袋,敢欺骗咱们。”
张绾一听杨复恭的语气有责怪之意,赶紧亡羊补牢道。
“去吧,事情一定要做得隐蔽,不能打草惊蛇。”
“军容放心,卑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