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劲装,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映衬着他的脸越发苍白,冷漠的表情在这寒冷的深秋也能散发出一股寒冷。
从他一走进大街,居民便注意到这个奇怪的人了,冷峻的脸色让这天气似乎又冷了几分。居民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猜测这个黑衣人犯了何事躲进无回谷。徐半仙也不喊街了,靠在安神客栈的墙角看着黑衣人。绸缎庄的老板血衣人也被黑衣人吸引了目光,身子探出柜台,目不转睛地盯着黑衣人。青青酒楼上的客人,也靠着窗户,对这个黑衣人指指点点。
元一九看到他,却如见了故友一般走上去,挡在他前面,元一九道:“你怎么才来啊?入谷这么点路,你竟然走了一天一夜。”
黑衣人停下脚步,看着元一九,问道:“我们认识吗?”
元一九道:“认识,当然认识,昨天我们不是在奈何楼见过面吗?”
原来黑衣人正是昨天奈何楼出现的那个病夫,他的眼睛仍然是半睁着,泛着红光。
病夫道:“熟吗?”
元一九道:“熟啊,当然熟,你昨天取了一个青衣壮汉做投名状,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病夫冷冷道:“你错了,我没取他人头。”
元一九愕然,道:“那你取了谁的人头?”
病夫道:“不关你事,让开!”
“不让又怎么样?”元一九笑看着病夫,眼神非常挑衅。
病夫冷冷地看了元一九一眼,绕过元一九,继续向前走,留下元一九尴尬地立在原地。
元一九自嘲的耸耸肩,转过身,朝病夫的背影喊道:“哎,你要住店的话就进安神客栈,谷中只有这一家客栈。”
病夫停下,抬头看了看安神客栈的牌匾,但没有进去,仍是迈步向前走去。
元一九这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看到徐半仙站在墙角似笑非笑的样子,他略带做作地说道:“今天秋高气爽,正是寻乐的好天气,青青酒楼走一遭。”
徐半仙笑道:“怡红院才是男人寻乐的地方。”
但元一九装作没听见,一个侧步,斜身钻进青青酒楼大门。
走进青青酒楼,元一九好奇这天下第一美女柳青青开的酒楼有何不同。青青酒楼从外面看去,粉墙黛瓦,飞檐翘角,古朴典雅。走进楼内,一楼大堂多是普通客人,装修虽然没有那么讲究,但也精致,几道镂空屏风将大堂隔出了几个区域。
抬脚到二楼,则又不一样,每桌之间用精致的雕花屏风隔开,穿插着博古架、落地长窗,疏密有致,一步一景,每过一处屏风,都能欣赏到不同的景致。到得三楼,则是雅间,每个雅间都有一座雕花的红木落地罩,是月洞形,往里绕过月洞口的画屏,则是雅座,布置独具匠心,玲珑洒脱。
元一九对这些雕花、漏窗不太感兴趣,下得楼来,见酒楼后面是一座院子,便走了进来。院子两边是游廊相接,院中几块山石点缀着,一边种着数盆罗汉松,绿意盎然,另一边则是数棵海棠。这海棠别有一番雅韵,树冠若伞,丝垂翠缕,红色花瓣如葩吐丹砂。
听到游廊上传来各种稀有悦耳的鸟声,元一九走到游廊上,见那挂着不少鸟笼,里面养着他没见过的奇珍异鸟,旁边还有专人侍弄着。他摇头笑道:“无回谷还有人侍弄这个,看来是日子过得太平,时间闲的。”
院子对面是另一座两层楼的精致楼房,元一九沿着游廊过去,却发现游廊尽头是一道月门,好奇心驱使,穿过月门,原来门外是又一座院子,别有洞天。院中满架蔷薇,绕过花架,则被前方的一弯月湖所阻。元一九放眼寻去,发现月湖的水是由墙外引进,再往右边望去,找到一座白石板桥。
元一九几步跨过石板桥,绕过几株松树,忽然被一座大型假山挡住了去路,正不知所措,听的假山后面传来香脆的笑声,只听一个少女笑道:“青姨,你就不疼疼侄女?”
又一个女声道:“不疼,小时候疼你了,也没见你有良心,这么多年才想起到无回谷看你青姨。”
那少女撒娇道:“青姨,我错了,我以后多来看你。”
那被叫做青姨的说道:“别人都叫我青姐,你把我叫老了,别指望我疼你。”那少女听后,反而咯咯笑了,声音清脆又婉转。
被笑声所吸引,元一九想看看假山后是什么人住,少女是什么样的人物?那“青姨”会不会就是柳青青?他绕着假山走了一圈,发现侧面有一条山路蜿蜒往假山上去。他顺着山路,转了几个弯,发现山路还未到山顶,便又往下转了。下得山来,发现一条小径绵延而去,两边是婀娜的翠竹林。正要往前走,翠竹林中出来一个侍女拦阻道:“公子,里面乃私人住所,请回。”
元一九往幽径方向看了看,又听到了那玲珑悦耳的笑声,竟然有些痴了。若不是侍女催促,他真会循着笑声而去,此刻只能悻悻地绕过假山,坐在白石板桥的栏杆上出神。
这时,一个侍女急匆匆从院中那栋精致的楼房中出来,跑过白石板桥,向假山后去了。过了一会,一个清雅的女人从假山走出来,后面跟着那个侍女。
元一九抬眼看了那女人一眼,暗叹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女人,皎月面庞,肤如凝脂,手如柔荑,清新雅丽,却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曾经的天下第一美女、绰号“桃花娘子”的柳青青?
元一九猜的没错,此人正是柳青青。柳青青奇怪地看了元一九一眼,匆忙走进了院中那座楼房。
元一九不自禁跟了过去,走到蔷薇花架下才立住,倾听着房中的声音。听着里面似乎在为了争夺一个琴女而争吵,见到柳青青进去后,都停了下来。
一边的人叫道:“青姐,琴儿是我们先点的,一开始也是在我们房中弹琴。可是这七煞门的弟子不讲理,非要把琴儿叫到他们房里,你给评评理。”
另一边的人叫道:“青姐,琴儿又不是百毒门的,他们占用了琴儿一上午,始终不肯放琴儿,太霸道了。我们也想听琴儿弹琴,才来跟他们理论。”
柳青青笑道:“好了,别吵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七煞门和百毒门素来交好,这无回谷能有今天,是多亏两大门派的保护。如若大家因为琴儿一个侍女伤了和气,传到铁掌门和无嗔子掌门那里也不太好。我看这样吧,我给各位找个大的房间,大家坐到一起,既能听琴儿弹琴,又能坐到一起喝酒吃肉,增进情谊,各位觉得如何?”
柳青青这话中软中带硬,处理也公道,七煞门和百毒门的弟子也就同意了。元一九听着里面人散了,去新的大房间,觉得无趣,准备回到青青酒楼正楼,忽然膝盖一软,被人踢了一脚。他一个筋斗,向前翻滚,听的背后传来那莺铃般的声音:“你这傻小子,躲在这里偷听别人说话,要教训教训你。”后续又是几个鸳鸯脚踢过来。
听这声音,应该就是假山后那个少女的声音,不过这少女太过蛮横,一上来就对元一九下狠脚。后面几脚元一九有了防备,听风辨位,几个腾挪躲开了,回转身一看,只见那少女长发披肩,面容秀美绝俗,肌肤胜雪,一袭绿衫,犹如仙女一般。她斜挎了一个包,包中不知装的是何物,再看她那眼睛,晶莹透亮中带着一丝狡黠。
那少女奇怪道:“咦,功夫不错,难怪敢来偷听。”
元一九不敢直视,低头道:“姑娘,对不起,在下唐突了,这就告辞。”
那少女笑道:“看你认错态度不错,就放你一马,快滚吧。”
元一九沿着来路一路小跑,到得青青酒楼一楼大堂,竟然心跳加速,气喘不已。原本打算到青青酒楼品尝一下窖藏百年的竹叶青,此刻却再无品尝美酒的心思,回到客栈,竟是痴痴的发呆。
夜色渐深,昏暗的巷子,只有巷头的那盏黄灯投射进微弱的黄光。一个人影站在巷子里的某个房屋门口,门口旁贴着一张红纸,纸上写着“有房出租”。那个人影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很快一个老婆婆打开门,探身出来。
那个人影说道:“租房。”说话简洁,不带任何情感。
老婆婆上下打量了那人一下,说道:“三两银子一个月,押二付一,住满三个月才能退押金,有没有问题?”
那人说:“可以。”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交到老婆婆手中。
老婆婆接过银子,用仅剩的几颗牙齿咬了一下,试了试硬度,心满意足地收下,道:“你等一下。”说完进屋中,过来一会,手上拿了一个登记本,问:“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那人道:“长风,三十九岁。”透过巷头昏暗的灯光,隐约可以看出此人就是白天的那个病夫。
老婆婆边记边问:“什么时候入谷的?”
长风道:“今天上午。”
老婆婆一一记好后,闪开身,让出了口,道:“入门左边那间房,床、被褥都是晒过太阳刚换上的。”
长风点点头,进了所租的房中。找了一天,终于找到可租的房子,他往床上一躺,并没有点灯。他似乎更习惯黑暗,黑暗给他一种更为亲切的感觉。
黑夜中的无回谷甚是寂静,无回镇上也只有零零星星灯光,只有主街那里灯火辉煌,颇为耀眼。刚入谷的人,一般身上都有一些钱财,主街上灯红酒绿正是他们挥霍的地方。经历了生死逃亡的人,对钱财看得没那么重,那钱财就像水一样洒出去。直到身无分文,才想着去谋生计,才想着在无回谷安稳的活下去。
长风躺的巷子里离主街不远,能听到主街最热闹的就是一本万利赌场和那脂粉场所怡红院,骨牌声、吆喝声、怡红院中传出的浪荡笑声,夹杂在一起,凑成一曲热闹的无回谷夜曲。
长风翻了一个身,享受着这黑夜的宁静。这时在巷尾传来一阵咆哮声,有人一边喊一边砍东西,但是巷子上的人并没有动静,也没有人去看怎么回事。良久,听到那老婆婆唠叨:“这死屠夫,杀个猪,也要鬼哭狼嚎一番,好像杀的是他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