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老爹辞行后,三人踏上了归蜀的旅途。
孟竹溪望着厚重、满是岁月留痕的斑驳城墙,恍然如梦。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
在落日斜阳的映照下,魏子默的轮廓朦胧柔和,他的眉好似新鲜绵软刚被摘下来的失去些许水分的两枚柳叶,妥帖地黏在眼眸上方,粗衣乱发也难掩慵懒高贵的气质。
孟竹溪移开视线,面颊绯红滚烫,她在心里反复警告自己不能够再看了,却还是忍不住趁魏子默打哈欠的时候多看了几眼。
“小姐,前面好像有个茶摊。”
眼尖的玲珑隔着大老远就看到了在风中飘扬着的蟠旗。
魏子默挠挠头,长袖向下滑落,露出一大截满是划痕烙疤的雪白肌肤。孟竹溪的心忍不住颤了一颤。
究竟怎么回事?他应当是被魏国的洛皇后和皇帝宠溺呵护长大的...
“你在看什么?”魏子默匆忙把手垂下,强敛阴郁之色,笑意牵强地同孟竹溪闲话。
“在看玲珑说的茶摊,我们也走了几个时辰了,歇歇吧。”
孟竹溪慌张地打圆场,她知道,若是鲁莽询问这伤的来源,不仅是对魏子默的不尊重,更会让魏子默陷入痛苦的回忆当中,她是不会这样做的,她也不忍心这样做。
玲珑先他们两人走到茶摊处,问过价格后,她虽然轻轻地摇了摇头,但还是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了一串铜板,边往桌子上搁,边把孟竹溪他们招呼过来了。
“这里只有一家,店家黑心,坐地起价。”
听见玲珑忿忿不平的耳语,孟竹溪满不在乎地笑笑,这点钱,她还是有的,且不说从宫里带出来的盘缠用不完,就是一路行医挣来的犒劳,也够她大鱼大肉的吃一阵子了。
有了银两才能潇洒,孟竹溪最懂这个道理了。她偏要让父皇和皇兄看看,她孟竹溪不依赖蜀宫,也能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想着想着,孟竹溪偏头甜笑了起来,魏子默正用袖子擦拭着蒙尘的板凳,猛然瞧见孟竹溪这副憨傻的痴相,眼眸弯的像倒置的月牙。
两大碗雾气蒸腾的热茶被店家端上来,孟竹溪小心翼翼的捧着碗壁,小啜了几口,舌尖顿时被烫得失了味觉,魏子默的眉毛皱成一团,却毫无反应的咽着那茶,仿佛它已凉透。
“不要那样喝。”孟竹溪按住他的手腕,迫他放下了热茶。
魏子默的目光落在少女纤细的雪白皓腕上,脸唰地红了。
天色渐晚,茶摊老板点燃了挂在一旁的灯笼,柔和温暖的光芒映衬着旅人倦怠的面容,直叫人昏昏欲睡。
“太贵了吧?”玲珑正在和老板交涉过夜的事,大吵大嚷,气愤得直跺脚。因为做的都是赶路人的生意,所以老板这摊是昼夜不休开着的,一家好几口子轮班,守在这摊前,白天卖茶水,晚上提供取暖的柴火和被褥。
“这荒郊野外的,除了我这,你们还能去哪?”老板贪婪地眯起眼睛,用方巾擦着手,他知道玲珑最后一定会妥协。
“这些人又累又渴,有个歇脚的地方,怎么会挑三拣四呢?”
想着想着,他不禁露出了被烟草熏黄的牙齿。
“玲珑,付钱吧。”
孟竹溪走过去,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她现在只想好好休息,懒得去计较这些。玲珑掏出分量不轻的碎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撇了撇嘴。老板用牙齿咬了咬那块银子,辨明真伪后,欢天喜地的生起一堆火,又抱来了几床铺盖。无奸不商,却也怨不得商。如今这世道,想活下去,就得放弃某些原则和底线。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魏子默的眉头又狠狠地皱了起来。听见这句话,孟竹溪百感交集。自己的母国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战败后如丧家之犬,四处求人收留,国威荡然无存,昔日的荣光成了今天的笑柄。夜色渐深,天气转凉,晚风在她的耳边猎猎作响,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脖领里钻。
“朱姑娘倘若不嫌弃,就先披一下我的衣服吧。”语罢,不等孟竹溪回话,魏子默就把带着体温的外衫褪下,盖在了她的身上。
“谢了。”孟竹溪落落大方,因为她知道,在这种情景下扭扭捏捏会更加地不自然。
玲珑在火堆旁打好地铺后,孟竹溪疲惫的躺下了,她今天着实累极了,之前都是走走停停,好久不曾像这般赶过路。身下柔软的触感仿佛把她黏在了被褥上,她的眼皮逐渐沉重,睫毛轻颤着,很快便去梦中会了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