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老农夫名叫鱼树根,是鱼真的侄子,他见鱼真进来,原本死灰的眼睛也有了些神采,那神采是期盼,他喊道:“叔叔!”
鱼真向鱼树根点点头道:“这是我带来的大夫。”
叔叔?凉玉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老农夫怎么看都年过半百了吧,怎么是他叫鱼真叔叔,辈份反了吧,还是说鱼真的父亲是老来得子?
鱼真见凉玉惊讶,便解释了一番:“先生不必惊讶,他确实是我弟弟的孩子,我年轻时候就去了山中修行,山中无岁月,这次下山也是不想让弟弟的香火就这么断了。”
山中无岁月么,原来修道真的能永葆青春,他算是涨见识了。
凉玉上前观察起孕妇,确实是个年轻的孕妇,只是这花白斑驳的头发和头饰却是与她的年龄格格不入了。
他问老农夫道:“床上这位是你的儿媳吗?”
鱼树根急切地解释道:“不不不,大夫,她是俺的媳妇儿。”
凉玉疑惑,这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余钱娶年轻姑娘的人啊。于是他问道:“你的媳妇儿?”
鱼树根点头:“俺媳妇儿原本和俺一样都上了年纪,俺年纪这么大,却一个儿子都没有生过,上庙里拜拜佛祖,佛祖显灵叻,两个月前她终于怀孕了,现在却不知道生了什么病,下不了塌,大夫你要救救她啊!”说着说着这农夫就嘶哑着声音哭了起来。
凉玉心惊叹道,这么老了还要孩子干嘛,而且竟然还能怀的上。。。
原来这年轻的孕妇原是也是个老婆子,自从怀孕后就一天比一天年轻,肚子大的也很快,前几天突然下不了床,老农夫花了钱请的大夫都看不出是什么病。
走投无路的他只好捏碎了他父亲留给他的传讯符,是鱼真当初留给他父亲的,算得上是他们家最贵的宝物了,可怜的是他父亲至死也舍不得使用,他一生无子,只有一妻,遇到这种状况,除了求人别无他法。
这一番解释后,鱼树根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鱼真见鱼树根哭在地上有些不忍,询问道:“先生如何?”
凉玉没有回答他,他不是像普通的大夫一样给病人一般,有“望闻问切”这过程。他只是在一旁观察,待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再用指尖触碰下孕妇。
心中诧异这病和外表看起来不一样,孕妇虽然在流汗,身上却是冰得如同死人一般。她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床顶,瞳孔大张,不知道意识是否清醒。
凉玉淡淡道:“治得了也治不了。”
鱼真道:“什么意思?”
凉玉回答:“我的惯例,病我也看过了,不出意外的话明早我就能给你们药方,如果病人能熬到你们找齐我药方中的所有药材,就能治得了。”
鱼真疑惑了,能治就能治,不能治就不能治,为何要给出这模棱两可的回答。
他问:“为什么要明早?”
凉玉反问:“你请我来,就不仔细看我的招牌告示下的注意事项?”
他问后又突然觉得没必要问了,这鱼真一看就是个火急火燎的性格,看了招牌的标题就来寻人了,怎么会仔细看他下面的出诊须知。
鱼真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明早?”语气有点不善,他觉得凉玉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大夫,刚才拖拖沓沓让他们在路上花费这么多时间,在拖延时间病人宝贵的生命,现在看了病,却说要明早给方子。不是庸医就是骗钱的。
凉玉不是头一次见到鱼真这类病人家属,只好无奈地摆摆手道:“因为我的方子在梦里,而且要过了晚上子时做的梦,这是我的原因,你信吗?”
鱼真回答道:“不信。”
凉玉耸耸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道:“你爱信不信。”
气氛一时尴尬,最终鱼真妥协道:“请先生务必能在明早给出方子。”
来找凉玉看诊的基本都是穷途末路死马当活马医的。他料凉玉也不敢耍人。若是真的耍人,他会让他身败名裂。想着这,鱼真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凉玉要是能听见鱼真的心里活动估计要笑死在地上,身败名裂?身败名裂?他拿什么身败名裂。
屋子里的三个男人,一个坐在地上,两个站在病榻前面面相觑,气氛格外冷清。凉玉瞄了一眼鱼真,突然向他走近并抬起了右手,眼神不善。
鱼真以为这人要打他,身体反射性想避开,却又顿住,任由凉玉的动作,因为他觉得如果被打一下,这怪脾气的先生能老实的话,就随他去了。
凉玉可没他那么多心思,他只是看见鱼真鼻头上似乎沾上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他将那东西弄下来,仔细看了看,是一种植物的枝叶,形若蝴蝶,赤红色有些发焦触感粘腻,能轻易地沾在人的皮肤上。估计是刚才鱼真摔地上的时候粘到的。
这是一味叫“赤蝴”的草药。
它的作用通常用来养颜护肤的,补肾壮阳,效果卓群,培育此物需使用鲜血浇灌,鸡血狗血都行,血越精纯药越上品。种植出的赤蝴,可以拿来炖饮,可以晒干磨碎加入烟草。
但因为这种药物极易上瘾,成瘾后会对身体造成极大损害,且耕种方式实在下作令人不齿,被明令禁止,只有小地方的妓女们和酒淫声色之人还在使用它。
只是观察了一会儿,凉玉就失去了兴趣,毕竟也不是什么新奇的草药,弄在指尖黏糊糊的,像鼻屎一样,他一阵恶寒,赶紧把这东西搓到鱼真的衣服上。
他甩甩手道:“要是,今天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事要做,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我。”
他不指望这两人能给他端茶送水啥的了,这家徒四壁的样子,也没地方能好好坐。
鱼真无视了他的小动作,弄掉身上的赤蝴,点点头,跟着他出了门。
凉玉绕了老远的路,带着鱼真来到了柳花家,他也不敲门,直接登堂入室,院子里原本柳花尸首所在之地,只剩下一滩血渍。散发着恶臭,十分难闻。
凉玉猜柳花的尸首大概是被县衙处理了,也没有在意。
走到了柳花的房间里,他瞧见这桌子上的茶壶,将其打开,里面空空如也,什么渣滓都没有,却散发着腥臭味,水壶周围留有一些干涸的红黄水痕,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昨日柳花给他们喝的这茶水,是用什么东西的血水泡的。
他放下茶壶,就要往里室走去,这时候手被鱼真扣住了。
凉玉无法行动,转头问道:“咋了?”
鱼真原本以为这是凉玉的家,但看他胡乱翻找的样子,像是个入室偷盗的,他自认正直,不想让凉玉走了歪路,问道:“先生,这是你家吗?”
凉玉反问道:“不是我家,是你家吗?”
鱼真摇头。
凉玉知道这傻大个要多管闲事了,心中烦极,原本自己就小命难保,还被人缠上,口气有些不好,他道:“不是你家你管那么多?”他扯开鱼真的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少动手动脚的,我身子脆弱的很,平日磕了碰了,都能在床上躺三天,你要是再抓狠一点,保不准我一口气没顺好就原地去世了,我要是死了,你侄媳也活不成。”
凉玉这人张嘴就是胡话,明明身子顽强的跟蟑螂似的,平日里三日不下床也是因为懒得出门。
但鱼真此时还不大了解他的为人,以为凉玉真的像他说的那般脆弱,不敢再阻止他做什么,只站在一旁暗自叹气,随他乱翻别人家的屋子。
凉玉瞥了鱼真一眼,轻嗤一声。打开了柳花的床头柜,里面的剩下的都是些废纸,废料,废布。什么银两首饰都没有,他又打开她的衣柜,也只有寥寥几件料子不大好的衣裳。
他心里存疑,不是说柳家曾经富甲一方,算是富庶的人家么,为什么整间屋子,除了这桌子柜子看起来还比较精贵以外,连个值钱的首饰都没有。
就像已经被人搜刮过了一样。
凉玉想到柳家还有个柳春,于是来到隔壁柳春的房间,里面的物件基本都被搬空了。
他心中有了计较,走到鱼真身后道:“你蹲下来。”
鱼真被凉玉按着肩膀,下意识地就蹲了下去。没想到刚蹲下来,凉玉就自觉地趴到了他的背上道:“带我去姜村,我指路给你。”
凉玉想去姜村姜拔他家一趟,这柳春估计回了婆家,柳花这人死的蹊跷,说不定在柳春那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原本不想和鱼真这粗汉有什么肢体接触,但是想到去姜村的路上山路遥远崎岖,光是想想就觉得脚酸,干脆把这傻大个当驴使。
鱼真有求于人,没有反抗,背起凉玉就往姜村飞驰而去。
姜村比起柳村来说,不过是个小村,两村左右相邻,中间只隔了一条小河,姜村在高处,柳村在低处。
他们左右问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姜拔的家。
只是还未进姜家的院子,他们就闻到一股隐隐而难言的血腥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