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生坐稳后,朝君才道:“听闻江师爷白日里扣了我醉乡阁一个跑堂伙计,请问他所犯何事?”
江暮生整理了一下衣摆,淡淡道:“并无大事,只是官府的例行检查而已。”
朝君尖锐的声音突然笑道:“我还以为,只不过是卖了几株赤蝴给胡二虎,你们官府就不由分说将他捉进去。”
凉玉听到他的话,心中讶异,赤蝴已经是禁药,非法售卖这东西,被抓入牢里也是合情合理,这朝君这般大言不惭,难道势力已经大到能无法无天了么?
江暮生也没料到这朝君竟是连表子客套都不打,这般单枪直入。
于是也冷言笑道:“我竟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事,那我这例行检查算是抓对人了。”
朝君长眉竖起,想不到江暮生不过一介师爷,也敢这么和他说话。
当即怒道:“大胆!”
厉申闻言拔出长刀,也怒道:“放肆!”
朝君周围的小厮立即上前围住朝君,但小厮毕竟只是小厮,虽然人数多,但气势却弱的可以。朝君被挡住视线,都看不见江暮生在哪了。
他挥退了拦在他面前的小厮,道:“你不要忘了给你们朝廷对抗天灾的这万两黄金是谁给你们的,连你们县太爷都不敢这般对我说话,你算是什么东西!。”
江暮生轻笑,不屑道:“县太爷?你说梁轴么?他那个软柿子对谁说话都是忍气吞声的样子,欺压百姓倒是在行。”
朝君见江暮生评论梁轴这般不客气,有点不确定他的身份,他原听说江暮生的背景特殊,可是他至今没有查出来。
只道是以讹传讹,真正的江暮生应该只是个以色侍人的草包才对。今日这头次交锋让他对江暮生有了改观。
朝君本想先入为主,先声夺人,没想到碰到个硬茬。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他又喊了一声:“大胆!”
厉申干脆拔出长剑,气压山河回道:“放肆!”
这一声压得朝君那边的小厮都没敢上前来抵挡。
凉玉听这两人的怒吼都听的烦了,觉得这对话干脆还是别谈了,不如打一架实在。
江暮生见他沉默,知道对方不过是虚张声势,道:“放了你那个手下也没问题,只要你愿意和我做生意,将赤蝴这路子也介绍给我。”
朝君闻言,心中警惕,难道这朝廷也想分一杯羹?他道:“你们朝廷掌控着盐路,我没在黑市上买盐已经是我最大的忍让了,不要得寸进尺!”
江暮生道:“朝廷是朝廷,我是我。”
朝君不愿意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一个下人,会和你合作。”
江暮生道:“就凭你现在亲自出现在这里和我要人。”他瞥了一眼朝君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抓的那个人,是你重要的线人。你要是不答应,我大可收买他为我做事。若是不服从,只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朝君闻言,纸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他相信这江暮生根本不是猜的,而是用了什么手法让他那个手下屈打成招。
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底下跑堂的是他赤蝴路子的主心骨。
他一开始让这线人做跑堂的工作,是为了掩人耳目。结果这跑堂的就是跑堂的,上了不台面,为了赚胡二虎那点蝇头小利,给官府抓进来,给他落下这么大的把柄。
朝君所有表情都落在江暮生眼里,甚至他想转头看朱庚子的那个细微动作,也没有漏过,江暮生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眼朝君身旁的朱庚子。见他气息稳定,完全不像朝君这般慌乱的样子。心中有些诧异。
就在朝君不知如何回复时,一旁的朱庚子突然放出了内力威压,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压制得喘不过气。
江暮生见状,也放出威压来抵挡。
两位有修为的高手较量,死的只能是他们其他这些小兵。场面一时僵持住。
凉玉在这威压下,难受得一匹,肚子翻搅着总感觉有一股气,于是他没憋住,“噗”地一声放了出来。
这声音就像和解礼炮,两人都暂时收了内力威压,凉玉这才感觉舒服多了。
朱庚子用指尖敲了敲朝君的肩头,朝君的情绪肉眼可见地稳定了来,脸从苍白变成纸白。
他道:“我理解庸人见钱眼红的想法,但江公子你这身份不适合和我们黑市做生意。树大招风,对我们黑市不好。而且我相信江公子你并不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人,不要因小失大。”
江暮生起身道:“这你不用替我操心,除了这一次,以后你们也不会有和我交谈的机会了,接下来的事情,我都会交给我信任的属下,他是个独立的存在,死了也不会影响我。
我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日我会让我的手下带着你的线人来找你们。你们若是答应了就相安无事。若是耍滑头,我的手下和你的手下都当场毙命,这点手段我还是有的。”
朝君沉默不语,朱庚子也没有任何动静。
江暮生甩着袖子,在屋里走动着,似乎想要散掉凉玉的毒气,其实凉玉今日一天都没有怎么吃东西,并不是很臭。对方看着江暮生的动作,十分警戒。
江暮生走了一会儿才坐回凉玉身上,十分的重。
凉玉这才知道,之前觉得江暮生还挺轻盈,是因为他刚才并没有完全坐在他身上,算是半蹲马步地立在原地。这会儿完全是报复他刚才的举动。
江暮生坐稳哼了一声,继续道:“需要注意的一点是,你们只是和我合作而已,朝廷不会给你提供任何形式上的便利,你们哪只狗触犯了法律法规被发现,该抓的我还是会抓。”
朝君不相信这人竟然还敢开这种霸王条约,他气得直抖,尖利的屁股坐得身下的仆人脊椎一阵刺痛。
凉玉转眼望去,都见那仆人的双手在颤抖了。他捡起身旁的一颗石子,对着那仆人的手关节的某个穴位丢了过去。
石子轻轻一敲,仆人的手突然软了下去,朝君没察,跟着仆人摔到了地上。
江暮生见状轻笑一下,虽然只是一下,凉玉通过背脊察觉到了他因为忍笑而产生的轻颤。
朝君被朱庚子扶了起来,连招呼都没打,就甩袖离去。
江暮生从凉玉身上起来。凉玉起身,揉了揉膝盖。
厉申看见凉玉的样貌,这才发现凉玉的身份,原本消下去的怒焰顿时燃起,要是眼神能烧人,凉玉已经化成灰了。
凉玉对他做了一个鬼脸。拍拍衣袖上的灰尘。他想起刚才江暮生和这朝君磨唧的内容,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抬头问道:“你口中说的那个,明天去送线人的手下,不会是我吧?”
江暮生道:“你说呢?”
凉玉道:“我说的话,这事情要交给可靠的人去办,比如厉申大哥。”
江暮生挑眉道:“我有问你建议吗?”
凉玉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心里暗骂,这人真是过眼就忘自己讲了什么,虽然他知道上位者的反问不一定是真的在提问,但是像江暮生这种故意扣着字眼,拎着他玩的人还真是少见。
江暮生不理会他的闷气,继续道:“我不仅要你去,还要你以真面貌去。”
凉玉奇怪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攀亲戚?我和朱庚子八字不搭。他防我和防贼似的,我去只会适得其反。”
江暮生道:“在你眼里朱庚子可能是个毫无存在感的表亲,但在朱庚子眼里,你却十分重要。你可知,前几日你坐牢的时候,你的表姨夫朱庚子派人来赎过你。”
凉玉一听,不敢相信。难不成他一直以来看错这个表姨夫了?他其实意外是个好人?
凉玉突然有些感动,问道:“那你们衙门为什么没有放我。”
朱庚子既然是醉乡阁老板,平日里日进斗金,又是黑市老大的得力助手,这衙门不看金子的面上,也要看僧面不是。
江暮生想到这缘由,突然朗声笑出来,好一会儿才道:“当时管牢狱的一个狱捕开的条件是五十两白银,朱庚子的手下听完之后,再也没出现过了。”
凉玉无言,这朱庚子放弃的太早了吧!五十两白银,不过醉乡阁几顿饭的事情而已!要是周铨有。。。。。。周铨有根本不会来赎他。。。
江暮生笑完,接过厉申递过来的方巾,擤了擤鼻涕继续道:“说起来这朱庚子也是个传奇,娶你表姨前,是个帮人洗脚的底层老汉,平日里不是帮人洗脚就是去嫖去赌,没个正形,但十八年前娶了你表姨后不久,他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成为了醉乡阁的老板,还和这福家的老板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江暮生一说“不清不楚的关系”时,凉玉就联想到朱庚子和王富贵的情事,眼睛抽痛,大感不解。
难道这朱庚子这般寒碜的样貌还能靠身体上位不成?那这般推论的话,自己长的这般眉清目秀,玉树临风,早就应该能爬上皇帝的床了。
凉玉到现在还没放弃成为王侯将相的想法。
江暮生不知道凉玉这鬼脑袋在想些什么,继续道:“早上我抓的那人不仅是跑堂的伙计,还是朱庚子的继子,你的小表弟。”
凉玉闻言,皱了皱眉头,他的小表弟?表姨的儿子?
他对他的表弟没什么印象,一次也没有见过,不如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小表弟。
江暮生道:“我本来以为,朱庚子娶你表姨是为了钱财,对你这表弟应该也没什么感情,不然为什么要让他去跑堂。但这朱庚子为了让我放人,连朝君都带出来了。之前还要赎你这个连亲戚都算不上的人。我想来想去,你和他继子唯一的一个共同点,就是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