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陈晓端着晚饭到天台来找白雨,看见他正拿着手机靠在矮墙边出神。两人吃饭时,白雨下决心似的跟陈晓说:“陈晓,我过两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陈晓一愣,“怎么了?”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本来是要到福建跟哥们儿开广告公司的,后来他那边资金出了些问题,让我等他一段时间。刚才他给我打电话说,钱的问题都解决了,让我尽快赶过去。”白雨看着陈晓,“只是我有点担心,现在店里就你一个人,如果我走了你会忙不过来。”
陈晓听说白雨要走,心里很舍不得。这两个月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白雨的存在。但是,她又说不出口挽留他的话。毕竟,白雨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她默默地吃饭,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没关系的,我让晓萍再来帮我几天。等招到了新人就可以了。”
白雨戏谑道:“你的情商可真够低的,怎么也得先挽留我一下然后再勉为其难地无奈同意。这样才好压榨我一下,就说临时走招不到人,扣我几天工资也好嘛。然后再表现出一点恋恋不舍之情,至少让我觉得欠你个人情。你这个老板当得也真够实诚的。”
陈晓心里一动,她抬头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我挽留你,你能不走吗?”
白雨想了想,摇摇头,“我觉得我并没有非留不可的理由。而且我本来的计划就是去福建的,在九江停留这两个月,是计划外的一个插曲吧。”
陈晓低笑,“所以我没有挽留你啊。”她停下筷子,“那你打算哪天走呢?”
白雨说,“后天吧,明天我再帮你把花园收拾一下。”白雨在鸢尾花民宿的这几个月,真的把花园侍弄得非常好。天气转暖,花草眼见得日益繁茂,陈晓越来越喜欢在花园里停留。
“但是陈晓,我得嘱咐你点事儿。我觉得赵赫明的老婆可能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今天有个老女人到店里来打听你和赵赫明的事。”
陈晓吃惊地看着白雨,说不出话来。
“我要走了,但是我很不放心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干涉你的选择,但是作为朋友我还是劝你一句。赵赫明一天不离婚,你就要做好被舆论谴责的思想准备。到那时候,你跟别人解释你们是真爱是没有用的,谁也不会赞同你。而且,说实话,如果一个男人不能保护你不受伤害,他就根本没有资格说什么爱你不爱你的话。”
陈晓听完后,沉默了半晌,“白雨,你让我好好想一想。”她轻轻地说。
很快,分别的时候到来。
清晨,白雨把行李搬上他的老丰田,跟陈晓以及RIVER、TINY告别。车即将开出小巷口的时候,他从反光镜里看到,陈晓抱着TINY站在花园门口,一直凝视着他的背影。
刚刚过了南昌,在去抚州的路上,白雨忽然接到李春杏打来的电话。
“白雨,你在哪里?”李春杏的声音非常焦急。
“我快到抚州了,怎么了杏姐?”
“晓晓出事了。”
白雨一个急刹车,后面的汽车狂摁喇叭从他后面呼啸而过。他把车停到紧急停车打开双闪。“什么叫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你刚走没多久,店里有个房客忽然就晕倒了。他的同伴说是在晓晓的店里吃了不卫生的东西,食物中毒,昨天就上吐下泻闹了一晚上,今天上午支撑不住就晕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白雨焦急地问:“那你怎么说陈晓出事了呢?她现在在哪儿?”
“晓晓叫了急救车把他送医院去了。她还在急诊室门口,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他们管晓晓要5万块钱赔偿,要不就把视频发到网上去。”
“我靠。”白雨痛骂一句,“杏姐,我现在就往回赶。你先去帮帮陈晓的忙,我尽快赶到。”
白雨启动汽车,向下一个高速出口疾驰而去。
两个小时后,满头大汗的白雨赶到医院住院部,穿过走廊,直奔病房。
拐过弯他一眼就看见陈晓木呆呆地站在病房门口。
陈晓听见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一脸的疲惫。白雨问,“他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是事物中毒,又因为腹泻造成脱水,需要在医院观察几天。”
陈晓被折腾到现在已经身心交瘁,白雨的到来让她一下子放松许多。她刚想迈步,却觉得一阵眩晕,不由得身体往前栽去。白雨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揽进怀里,轻声安慰道:“别怕啊,有我在呢。别怕。”
陈晓闭着眼睛,只觉得自己像条无依无靠的小船,在湖面打转。白雨的怀抱让她觉得安心。“你怎么回来了?”她轻声问。
“杏姐给我打电话了,我就马上往回赶。”
“那你福建那边的事情怎么办呢?”
“先顾不了那么多了。”
白雨看了看病房门口,又问,“你怎么不进去?”
“他们说不需要我在里面,让我回去取钱送过来。”
白雨听了,一言不发地拉着她走出医院。两人刚回到鸢尾花民宿,却见门口围了不少人,李春杏正在跟几个穿制服的卫生检疫局和派出所的人说话。看到他俩回来,李春杏焦急万分地迎来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白雨警惕地问。
“哎呀,有人把晓晓的店给举报了,说是出售的食物有毒,现在人家让整个店都停业接受检查。什么时候调查出结果了再说。房客刚刚都走光了。对了,你们怎么回来了?医院里那个人怎么样了?”
白雨没有回答,卫生检疫局的工作人员把停业整顿的通知贴到门口后随即离开。围观的人对着陈晓指指点点,这里面既有邻居,也有陌生人。白雨拉着陈晓绕过人群走进店里,咣的一声关上大门。围观群众这才七嘴八舌地慢慢散去。
李春杏跟陈晓坐到空荡荡的咖啡店里,白雨也不理她俩,径直走到柜台那里打开电脑。
杏姐倒了杯水给陈晓,关切地问:“晓晓,你打算怎么办呢?”
陈晓一口气喝光了水,舔舔干得皱皮的嘴唇:“我一会儿去取5万块钱给他们送过去。”
杏姐很是吃惊:“真要赔那么多?你这店一年也赚不了多少钱啊。要不咱们去跟人家求求情,少赔点吧。”
陈晓摇摇头,“既然是在店里出了问题,我只能负责到底。而且人家也很遭罪,无缘无故地生病还被送去急救,要补偿也是应该的。”
“你是猪头吗?”白雨突然在柜台那边狠骂她一句。
陈晓被他骂傻了,看着他不知道白雨为什么这么大火气。
“这明摆着是人家在坑你,你看不出来吗?你的脑袋让驴踢了吗?”
李春杏问:“这话怎么讲?”
“我之前去过很多民宿听说过这样的事。人在江湖,黑道白道都会遇到,开店的更是什么人都见识过。咱们用排除法来分析一下,首先,如果这个人是真的无辜受害,一般人都会最先关心自己的健康。但是据杏姐说,那位还在急救室,他的同伴就已经开出了5万块的赔偿条件,而且还录好了视频,这实在太反常太冷静了,我严重怀疑他们早有预谋。另外,事发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公安和卫生就已经上门封店了,这动作不是一般地快啊。你这就是个小小的咖啡店,至于引起这么大动静吗?你要说这幕后没人搞鬼,你觉得有人信吗?”
陈晓阻止他说下去,“好了白雨,我知道你在为我开脱。但人家为什么要搞鬼害我?我们并没有得罪谁啊?事情出了,错犯了,那我就认罚好吗?你不要看什么事情都阴谋论。”
“我阴谋论?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的阴谋论!”白雨把笔记本电脑重重地放到陈晓和李春杏面前,“杏姐,你认识监控录像里这个女人吗?”
李春杏看着电脑里一个被停住的画面,里面那个女人似曾相识。她皱紧眉头仔细地回忆,忽然拍腿叫道:“这不是吴曼丽吗?”
“吴曼丽是谁?”白雨紧盯着她问。
“就是赵赫明的老婆啊。我跟她有好些年没见了,当初我那口子跟赵赫明开公司的时候我跟她见过几面。再有就是她跟赵赫明结婚的时候我去了。但后来就没什么来往。她什么时候到店里来了?”
陈晓震惊地看着白雨,她的脸色渐渐惨白,嘴唇也没了颜色,整个人像是快要被冻死了一般。
“就在前两天,陈晓跟赵赫明出去后不久,这女人就来了。一进来就问赵赫明是不是经常来,又问跟他出去的女人是谁。我当时编瞎话糊弄过去了,但没想到这女人够厉害,看来没骗得了她。”
“你当时就猜到她是谁了?”
“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是她那天戴着一串蓝水晶项链,跟陈晓戴的一模一样。”
陈晓听到这里,她忽然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往楼上跑去。白雨和李春杏不放心也赶忙追了上去。却见陈晓跑到天台上,从脖子上扯下鸢尾花项链,狠狠地扔了出去。
白雨看了李春杏一眼,杏姐走上前抱着陈晓,苦口婆心地说:“晓晓,你跟赵赫明分开吧。你们这样真是没有什么结果的。吴曼丽这个人你不知道,那可是个手腕很硬的女人,她有钱有势利,你根本惹不起,既然她都已经找到这里来了,你再不放手她真的会弄死你的啊,晓晓,你就听我一句劝吧。”
陈晓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倾泻而出,她捂住脸泣不成声:“我并没有想伤害别人,也从来没要求过什么。我只想默默地爱一个人,难道不可以吗?”
白雨嘶吼着,“你清醒点吧陈晓,你这样做本身对别人就是一种伤害。或许赵赫明跟他老婆原本婚姻就出了问题,但他在没有离婚之前,他是没有资格来招惹你的。你活在社会里,就得遵守社会的规则。如果你不想伤害别人,就爱一个有资格被你爱的人吧。”
陈晓松开手,眼睛被泪水冲刷得通红,白雨从没见过她这样狂乱的表情,她总是云淡风轻地看待所有伤害,但是这次她再也无法骗自己。
“这件事难道真是我的错吗?”她慌乱地问。
“是,也许你爱赵赫明是没有错的。爱情是自然而然发生不能强迫的,我们谁也无法左右。而且你没有在其中掺杂金钱物欲,所以你认为你的爱情很伟大很纯洁。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赵赫明非常自私,而且非常懦弱。他招惹了你,又没有能力保护你。现在你受到伤害,他人在哪里?他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向全世界宣告你们的爱情?一个男人如果真心爱一个女人,会让自己的女人深陷危险当中吗?这叫什么男人?”白雨拳头狠狠砸在围墙上。
“他有老婆孩子,有事业有地位,所以他不能离婚。但是他又喜欢你,不愿意放弃你。这叫什么?这叫贪得无厌!全世界的好事全他妈让赵赫明一个人占去了。”白雨握住陈晓的肩膀,紧盯着她哭红的双眼,“陈晓,你好好想一想,这个男人真的值得你爱吗?”
陈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进白雨的怀里失声痛哭。白雨说的这些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吗?她只是习惯于欺骗自己。但是自己的退让并没有换来想要的幸福,或许真如白雨所说,自己的存在本身对别人就是一种伤害。
她为自己营造了鸢尾花咖啡民宿这个世外桃源,安心地缩在里面平静度日。现在她发现,除非自己能够无欲无求到放弃一切的情感,包括爱情,亲情,友情,否则她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但是,谁又能做到这一点呢?没有情感的人生真的还有意义吗?
现在,自己苦心营造的梦想花园即将被焚毁,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