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到消息,再过一个月左右上面会增派新人前来戍边,补充我们悬泉置的兵力。”王令看着远处形单影只的哨楼,笑着说:“到时候新人补充进来,人力不在紧张,你们老兵就可以回乡休戍一月,嘿嘿,你小子那份假我可是一直给你留着的。”
“如此一来,你就能回家看看了,时间虽然短暂,但总归还能回去。”王令虽然笑意扬扬,眼里却有一丝落寞。
齐风心里高兴,没见王令眼中落寞,连忙抱拳感谢。在这个时代,他还没有见过齐风的母亲和妹妹,除了好奇,他更想为这个时代的齐风尽孝,他也叫齐风,那他的母亲便是自己的母亲,他的妹妹就是自己的妹妹。
一行人从悬泉置的木门走进,便有兵士前来协助帮拿器械。
悬泉置不大,墙高三米,墙内填充着大量的黑岩石,墙面外围和缝隙间填充着大量的夯土用以粘合加固。
在悬泉置中,左边靠墙排列着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泥巴房屋,房屋上茅草覆盖,夯土粘合,除了一扇对窗外,密不透风。
这是兵士宿舍,士兵五人一间而小旗们是单独一人一间,每一间房屋门上皆有一个号牌,用以区分号舍。
兵宿的正前方是一块用尖木圆棒围起的训练场地,场地中有射箭还有些其它的训练设施。
齐风走到自己单独的号舍边,瞥眼看见右边那间在他眼中颇有些豪华的木制房屋,若有所思,想着这屋子似乎三年都未曾见住人,就连这里的土皇帝王令都不敢住进去,到底是给谁修建的?给谁住的?想了半天,想不明白,齐风也懒得去想了,推门走入了房间内。
点燃一盏油灯,
屋里亮堂起来,四周是土泥墙,屋子里面东西极少,一个简陋的床榻,摆放甲衣的木架,一张凳子,一张桌子,还有水壶,几个陶碗,再无其它。
齐风卸掉盔甲,露出穿在里面的常服,又随意的抓起放在陶碗中凉却的馍馍,大口吃了起来。
过了会儿便有人敲门,来人是马长今,马长今笑嘻嘻的带着自己的小板凳,看样子是要跟齐风唠嗑了。
齐风让他进来,给他倒了一碗凉白开,马长今也不拘谨,端过碗就喝,他和齐风是同乡,二人是同时间来这悬泉置的,有过命的交情,是朋友,也是兄弟。
“嘿嘿,齐哥,经得王百户同意,人头我已经让下属连夜送去凉城了,再过几日赏钱便该回来。”
马长今说着,又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死去的兄弟我也让人安葬好了,就在军营北边的沙丘。”
“小六和三春生前喜欢看远处的沙海,喜欢看清晨朝阳傍晚的夕阳,把他们葬在那里他们该会高兴的。”
“还有,这是他们的兵牌。”
马长今又摸出两块黑色的小牌子,小牌子上面写着兵士的姓名还有家乡籍贯。
齐风拿出一册名单,将十人队中牺牲的二人名字划去,又在空白一页记录对方功绩和生平事迹,写完,齐风心里不是滋味。
划去名字代表人已经死去,十人队空缺二人。记录生平是为了给他们家人传递最后的信息,好得到该有奖赏和优待。
“我去上交拙记。”齐风将那页纸张扯下放进口袋里,推开房门,去百户屋。
王令还没有睡觉,他正站在屋子外边看着天空那一轮明月,眼有婆娑。
见月思乡,家人知!
可自己的家人又在那里?
他早已经没了家人。
“老王。”齐风站在远处,在月色下,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嗯……有事?”王令连忙拂去眼角婆娑,转脸对齐风露出一抹笑容。
“我来交拙记。”齐风小声说。
先前他看见了王令拂泪的动作,他知道王令骨子里的强硬,所以并没有询问什么。
“给我就行了。”王令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拙记,反身走进屋子里,齐风跟在后面,一语不发。
王令取出自己的百户章在拙记上盖下章印,又在右下角写下大概是属实的话语,然后放到一旁的盒子里。
“你犯了个过失?”王令突然说。
“啊?”齐风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什么过失?”
王令盯了他一眼说,“今日你手底下的兵士不是送人头去领赏了吗?要是你早点将拙记做好,也可一同送至凉城军府。”
“但是此番看来是不行了,这几日无邮人来往,只能等三日后送粮队伍来时嘱托他们将拙记送至军府,还徒增了许些麻烦。”
齐风一想确实如此,连忙坦率的承认了自己准备不足的过失。
不过王令也没说什么,只是嘱托他日后多加思考,不要再在这些小问题上面在出现错误。
从王令房屋出来,四周开始吹着晚风,晚风呼呼,将一旁的照明是火盆火焰吹得左右摇摆。
这风有时温柔,弱如轻毛;有时又猛烈十足,如洪荒巨兽。
在边塞,任何美丽的景象只是诗词豪人笔下特有的抒情。或许有些人一生就未曾到边塞一走,却写出了豪情壮语让世人激情勃发。
当然,这些只是特定的现象,也有那种真正体验过边塞的诗人,他们文中,不仅仅是对景色的赞美,环境的萧条,更多的是对戍边者崇高的敬意。
因为他们来过,所以他们知道戍边者的内心世界。
第二天一早,齐风便开始点名。除了受伤领赏和阵亡的人儿,全旗人员全部到齐。
齐风看着仅剩三人对着他们摆摆手示意可以解散了。
队伍解散了后马长今一溜烟小跑到齐风的面前,嘴上笑嘻嘻的说:“齐哥,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两个回到了家乡,家乡一片青青绿绿,桃花开遍了整个村里,河流中肥鱼飞跃,田地里长满了粟!”
“如此,确实是个好梦。”齐风细想马长今梦中世界,那样美轮美奂的梦境如是真的,那将会是怎样的风景!
马长今又说,“我以前听老人说这人做梦都是自己心里想着的,我想,既然我会做这样的梦,会不会寓意着我们再过不久就可以回乡了。”
齐风一笑,想起王令说的补充新人他们这些老戍就可以回乡一月的事,便道:“你小子的梦,或许真的可以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