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文诏听闻唐七所言,顿时心惊胆颤,回忆起与唐秀见面时,唐秀指示尚文诏往后无权插手抓捕细作的事情,再接下来就是面蕴怒色、端茶赶人,尚文诏心中不禁猜测道:“除了晋王,谁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逼得唐秀放他的假?”
“只怕眼下事情大大的不妙了。”尚文诏暗暗思量道,猜测要么就是晋王殿下将封给他天策府典签官职、命他潜伏羽林卫“稽查唐氏谋逆事”通知给了唐秀,要害他性命,要么就是那个为他递送密信之人,也就是尚文诏一直以来怀疑的大公子唐铮,近来对尚文诏、唐七等人在京城中的接连施为有所察觉,于是暗中发难在唐秀处告了黑状,使得他的双重身份败露。
尚文诏冷汗直流、面色发青,如毛兴一般结结巴巴问道:“大,大哥,是谁请指挥使大人给小弟赏赐的?又是谁逼指挥使大人令弟休沐二日的...?”
尚文诏心念急转,一面询问唐七,一面仔细观察着唐七的反应,只见唐七脸色尴尬、神情复杂,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只说了句“老弟安心,赏赐自然是大人的意思,至于是谁为兄弟请来休沐日的,一会儿便见分晓”。
唐七很是一副要做亏心事的模样,当下尚文诏不再多问,立即警觉起来,只道这些赏赐不过是要将他稳住,实际上这伙力士正是要痛下杀手了,送他回家也只是要连带着对家人朋友下毒手的借口...
尚文诏小心脏悬在喉头咚咚直跳,屏息筹谋起该当如何脱身反击,又该当如何去唐家别业将弟弟妹妹接出来,再如何逃出京师种种后续,煞是紧张。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驴车行至芦草坊,几名随行的力士把锦帛、锦盒等赏赐抬将在胸前,排成队列等待唐七发号施令。
唐七和尚文诏从驴车下来,唐七嘱咐车把式不必回衙门只消回去唐府,随后便走近尚文诏,铁钳似的大手蓦地伸来,并暗中发力,紧紧箍住了尚文诏的小臂。唐七凑近尚文诏耳朵低声道:“老弟,这事怪不得哥哥,要怪就怪你自己,哥哥与唐大人也不想如此...”
尚文诏闻言,两腿发软,若不是唐七拉着,此时便要瘫软道地上,心中暗道:“这他娘的是要过河拆桥了,早知道羽林卫都不是什么好鸟,哎,怎地就把你唐七当作了好人,老子识人不明啊...”
一众力士都腰挎柳叶刀,装具齐全人数众多,尚文诏被唐七控制住身形朝金口街那一进三合的小院走去,尚文诏端的是挣脱不开,顿时大有回天乏术之感,心间只道这下是真的要完蛋了,不仅赔上自家一条性命,也连累了一票朋友弟兄...
唐七拉着尚文诏寻到院门便叩,邻家的黄狗仿佛察觉外边来者不善,汪汪乱吠起来,尚文诏不敢明目张胆叫喊,只在心中暗暗祈祷大伙都出去了。
尚文诏常在心中暗骂贼老天,老天爷自然不会遂了他的愿望,不一时,尚文诏便听到脚步声渐响,院门被嘎吱拉开,正露出刘栋那颗大脑袋来。
尚文诏低声骂了句“你娘的”,引得唐七面生不知所措的怪异神情。
起初尚文诏的视线被刘栋魁梧的身躯所遮掩,看不到院内的情形。刘栋拉开院门见到是尚文诏回来了,还骂了句娘,只嘿嘿一笑便往后连退数步,尚文诏这才见到小院里郁牧川、徐善生、戴纪、孙应科以及黄全财几人都在,尚文诏不及出声,郁牧川首先迈出一步道:
“拜见唐百户大人,晚辈有礼了。”
唐七撒开尚文诏,向郁牧川拱手回应,他晓得这个郁牧川乃是一甲武进士,被晋王殿下钦点收入了天策军,本事很是有几分的。
郁牧川招呼着院内诸人,笑眯眯对尚文诏道:
“大伙,尚总旗回来了,快快来拜见。”
“属下拜见尚总旗。”徐善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唐七与尚文诏,只好自称属下。
“卑职也拜见尚总旗!”刘栋显然是受了郁牧川挑唆,一脸的坏笑,有几分拿六郎这总旗开涮的意思。
“恭贺尚兄弟!”戴纪一拱手,形状煞是恭敬,没像是在开玩笑。
“草民见过父母。”黄全财拜伏在地不敢动弹,那是真的丝毫不得放肆。
尚文诏正要发问,一熟悉的身影从郁牧川背后闪到他面前,这人身材袖珍,着青白直缀冠乌黑方巾,腰肢纤细肤白貌美,此人手中握有折扇一把,二话不说,上来便拿扇子敲打尚文诏的胸口,很是没把堂堂羽林卫总旗放在眼里,敲打了几下,这人扬起小脑袋道:
“贤弟,这么多日没有消息,害得为兄日日挂念贤弟安危,贤弟真称得上不孝不悌不仁不义,全无做小辈的样子。”
尚文诏见到那点对灵动星眸,与其上扑闪着的纤长眉睫,还有此人脸上隐约可见的酒窝,这才明白了指挥使唐大人他老人家为何动怒,又是被谁人逼得放了他尚文诏两日的休沐,还有回芦草坊途中,白驴车上唐七那所谓“哥哥与唐大人也不想如何”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尚文诏小心脏终于落地,长吁一口气,调整情绪换上笑脸,拱手俯身一拜,嘻嘻笑道:
“万望兄台谅解则个,弟连日来分身乏术,衙门里的大人们哪,就爱使唤小弟,前日东边某坊,有一花猫上树脱身不得,咱便上树涉险,救得那猫性命,那花猫阖家老小感佩,为弟送来田鼠八八六十四只;昨日城西某寡妇家中金银玉镯失窃,咱又去缉拿奸贼,为寡妇追回了嫁妆首饰,四下的百姓莫不交口称赞,说什么羽林卫的唐大人心怀百姓,是大大的好官,又说唐大人麾下的尚总旗,乃是大大的好人,唐大人得知,便赏赐兄弟这些金银锦帛作为嘉奖。贤兄您看,弟整日操劳,心中亦挂念着贤兄,渴望再与兄台畅聊天下事,只是得不着机会拜访贤兄呐。”
唐姀不大相信尚文诏的鬼话,先是被逗得咯咯一笑,随后仿佛察觉失态,只呸了一声,泼辣气度尽显,提起折扇便又往尚文诏脑袋上敲去,将尚文诏脑袋上的乌纱帽都打偏了,尚文诏乐呵呵挨打,旁边的唐七低声嘀咕:“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却不敢上前教训、阻拦。
唐姀打了足足二九一十八次才收手,院子外边两列七八名羽林卫力士还直挺挺的站着,靠近院门的几人瞧见院里的情形,无不惊诧汗颜。
唐姀打累了,幽幽道:“贤弟先前唬我,说什么烧鸭手艺天下一绝,今日却被为兄得知那都是你邻家李婶厨班所烹,这欺君罔上的罪过,该当如何处置?”
唐姀那欺君二字刚刚脱口,唐七反应极快,对自家小姐的性情真真是了如指掌,一霎间立时挥臂发力拍住了院门。
唐七心道:“小姐真是被惯坏了!这大逆不道的话哪能叫外间那些校尉力士们听到呐!”
小院里诸人见到唐七这迅捷的身手,无不感叹唐七厉害,除了孙应科与黄全财两人还在端详着尚文诏身上的那锦面儿绣蟒曳撒外,其余各人都向唐七投去敬服的目光。
郁牧川趋上前来,打断还在质问着尚文诏的唐姀道:
“唐公子,某有一言,既然唐百总与六郎都到了,若唐公子爱吃那烧鸭,不如今日再请李婶厨班来整治几席酒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