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一日,是慕青的十七岁生辰。
而这一次的生辰,慕青是同着齐桁在战场上厮杀度过的。
从十月到十二月,整整两个多月,慕青几乎都带领着陈家军,试探着郢部,同郢部的人厮杀。
如此,到了安定十五年一月中旬。
大帐中,坐着数位将领。
齐桁看着慕青,“阿青,你带着你的陈家军从郢部敌后进行攻击,摧毁他们的粮草。我则同张副将带领军队从正面进行攻击。”
慕青看了眼齐桁身侧的张莱,他从前是齐愿身边的人。
齐愿死了以后,他就一直跟在齐桁身边,时刻教导保护齐桁,齐桁对他也是极为信服与尊敬。
收回目光,慕青道,“好。”
夜,漆黑如墨。
慕青带了只剩下四千余的陈家军,弃马而行,一行人小心翼翼地从郢部驻守之地的后山而下。
前方不远处,郢部的三万军队驻扎在此,一旁,粮草战马无数。
郢部中,一群正在负责巡视的壮汉却突然看到北方粮仓马厩那处,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声音从远及近,“准备!准备!敌人来袭!”
“准备!”
“……”
见着身后熊熊燃起的大火,慕青没有带着一众兄弟撤退,而是抽出手中的长刀,大喊道:
“兄弟们,冲啊,我们再坚持一会儿!等待齐将军的正面进攻!”
“冲!”
“冲!”
“冲!”
“……”
四千陈家军壮士,前赴后继,跟在慕青身后,抢了敌军的马,朝那前方而来的郢部敌人杀去。
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慕青杀昏了头。
一袭红色的骑装早已被鲜血浸湿,分不清哪些鲜血是她的,哪些鲜血是自己兄弟的,哪些鲜血是敌军的。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
杀!
杀!
能多杀一个,就是一个!
一定要坚持,坚持到齐桁的到来。
远远地,有一阵轰轰烈烈的马蹄声,一群陈家军兄弟道,“是齐将军来了,是齐将军来了!”
“兄弟们,冲!”
“兄弟们,杀啊!”
却不想不是齐桁。
是郢部的头领库尔班。
库尔班带着前线的三万军队杀气冲天地而来,看着慕青的一只残兵败将,大怒:
“齐桁是什么意思!让几千人来对付我库尔班!”
慕青突然大嚎,“齐桁在哪里,齐桁在哪里,你把齐桁怎么了!”
那库尔班听了慕青的话,一愣,然后大吼,“中计了!”
“来人啊,穆拉力,你快领两万去追齐桁,他肯定是以这几只小鱼虾为诱饵,去偷袭怀柔部了。”
“快去!”
库尔班几乎是粗红了一张脸,大叫后,对着天空锤了捶他的胸膛。
“啊啊啊啊,上当了,上当了!啊啊啊!”
慕青却在听到他的话后,彻底绝望。
看着眼前剩余的一万余军队,慕青连忙挥手,“跑!”
库尔班回过神来,眼中凶光闪现,杀意凛冽,他连忙命令属下,“把这群小鱼虾全部给我杀光!”
黑沉冰冷的冬夜,雪地上,火把的光映衬着雪地上的鲜血,在漆黑的夜空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身边,一个又一个兄弟倒下。
从最开始的四千余。
到最后的三百不剩。
慕青在又杀了一人后,终于是力竭,半跪在地,身上的伤口流血过多,让的慕青几乎昏迷:
“嘶!”后背,又被人猛划了一剑。
“哇!”慕青口中鲜血直流。
“大人!”
恍惚间,有人把那人给杀掉。
慕青狠狠地打在自己的伤口上,用痛意来使自己意识清醒。
被人从地上扶起来,慕青双手执剑,就朝不断向自己杀来的人再次杀去。
一众人一边打一边退。
身边的陈家军,已经死的不到一百。
慕青伤的实在太重。
她被人抱着,就要离去。
慕青嘴唇翕动,抬头看了那抱着自己的人,是桑吉。
慕青想问,“你怎么在这儿!”
可是喉咙却发不出半分声响。
明明已经受伤极重,可是慕青的脑子却比以往更为清醒。
被桑吉抱着离去。
慕青却睁大了眼,双目通红。
看着身后一个个倒下的兄弟姐妹。
“不…”
“不…”
“不!”
慕青面上,青筋浮现,她的眼中,全是血泪。
挣扎着,想从桑吉身上下来,九尺的大汉,却背着慕青,朝身后的树林跑去。
身后是为了给慕青争取逃命时间的一帮兄弟姐妹们。
他们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身体,围着慕青建起了一堵墙。
阻挡敌人的进攻。
却一次又一次,被人击垮。
然后,再组建。
再击垮。
“大人,你先走!”
“大人,只要您活着,我们陈家军才有重建的希望!”
“大人,你一定要活着!”
“大人,你一定要活着!”
“大人,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
身后,无数陈家军兄弟们看着慕青说道,丹珠看着慕青,凄美一笑,在斩杀了两个匈奴后,她的身子被长枪一枪刺穿。
倒地时,丹珠看着慕青,眉眼说不出的温婉柔和,她的眼中,有泪水流下。
看着被桑吉背远了的慕青,她说,“谢谢你!”
听不到丹珠的声音,只看清了她脸上的笑,读懂了她的那句“谢谢!”
她只是在丹珠讨饭时,给了她一个馒头。
而这个馒头的恩情,她用了自己的性命来偿还。
她只是给了一群奴隶,流民衣穿,饭吃。
她们就用了自己的命,来还她的一碗饭,一身衣。
她渡世人,苍天为何不渡她!
都是因为她,错信齐桁。
都是她的愚蠢。
害死了六千的陈家军兄弟。
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她陈慕青,明明罪魁祸首是她,为什么活下来的人却是她!
为什么!
前面,逐日静静地待在那里。
桑吉把慕青小心翼翼地放在逐日身上。
身后,远远地,有军队的马蹄声至。
桑吉摸了摸逐日的毛发,“你要听话,安全把阿姐带回唐布拉草原。”
慕青摇了摇头,她沙哑着喉咙,激动摇头,她说,“不…要………”
“不…要……”
桑吉说,“姐,遇到你,我很高兴,如果不是你,我现在或许还是一个奴隶。”
桑吉说,“姐,你能帮我照顾好卓玛吗?她这个人看起来特别胆大,其实胆小得很。”
桑吉说,“姐,代我向他说声抱歉,让她找个好人嫁了吧!”
桑吉说,“姐,你要活下去啊!”
说完,重重打在逐日身上,逐日吃痛,一骑绝尘而去。
慕青咬着牙回首,还能看到,九尺的小伙儿,皮肤黝黑,看着慕青笑得明媚灿烂。
他高高地为着慕青举着火把,牙齿很白。
“不…要…”
“不要…”
慕青从始至终能说的,只有这两个字。
可她却再也动不了丝毫。
她的身上,全是伤口。
那天,慕青的世界,经受了两次坍塌。
在齐桁选择背叛她时。
在陈家军所有人都牺牲时。
那时,连同慕青的世界,崩塌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