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齐桁什么时候相识,慕青也记不得了,仿佛自有记忆来,齐桁就存在了她的记忆中。
幼时,慕青最爱干的,就是跑去齐府拉住齐桁,让齐桁陪同她玩耍。
“桁哥哥,你快陪我玩。”
“波斯国进送了一种蓝眼睛的猫,听使臣说,叫什么波斯猫,齐桁,我们去看看!”
“不去。”
那时,长慕青三岁的齐桁总是冷着一张脸拒绝,任凭她怎么撒娇。
无论慕青怎么说,如何劝服,才几岁大的齐桁永远都是一句话:
“我要看书习武,不去!”
“我要去看书了,不去!”
“我要去练武了,不去!”
“不去!”
“不去!”
宣平候家唯一的嫡女,自幼便被全家人宠溺,就是慕青想要天上的星星,慕青的姨娘齐雯卿也会想办法去给她摘下。
慕青至小,就活得顺风顺水。
所有人永远都是对她服服帖帖的,可只有齐桁,却永远对她冷漠以待。无论慕青每次如何恶作剧,齐桁都能轻易化解,轻松躲过。
末了,还会看着慕青说一句,“幼稚,无聊!”
这样一来,更加激发了慕青想要打击征服齐桁的心。
齐桁是长房长孙,从小就聪慧异常,齐愿常年在边关,齐桁母亲若氏,贤惠良善有余。
齐安澜为了齐府长远计,便把齐桁抱去了他那处抚养,只许若氏偶尔来看望片刻。
慕青那时不过才六岁,“桁哥哥,你怎么不在你母亲那处养?”
齐桁正低头练着字,听罢不言不语。
齐桁那时虽九岁,却已经被齐安澜养成了个小大人,心智也比同龄人要深沉得多。
齐桁私下永远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在外人面前,摇身一变,又变成了一个知礼仪,懂进退的乖孩子。
对此,慕青不齿了许多次。
“肯定是你不听话,所以若婶婶才不欢喜你。你看阿郴,多讨大家喜欢,难怪别人说你有娘生没娘养。”
那时,慕青还不知道“有娘生没娘养”这句话,给齐桁带来了多大的难堪。
齐桁听罢,猛地把一旁的笔墨扫在地上,“滚!”
这是慕青有记忆以来,齐桁第一次对她如此。
慕青被齐桁吓得连话也不敢说一句。
良久,慕青“哇”地哭了出来,看着齐桁控诉:
“你凶我,你凶我,我以后再也不找你玩了!”
刚说完,小小的齐桁无奈叹息一句,心中怒火一息,给慕青擦干脸上的泪水:
“好了,是我错了。”
“错了的人该做什么?”慕青看着齐桁,脸上扬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
齐桁见状,小小的孩童无奈一叹,放下手中的书,蹲在地上。
慕青一看,直接跳在齐桁背上,抱着他的脖颈,两个人跑跳在书房内。
农历六月十三,是慕青生母青娘的生辰,青娘至慕青两岁后就搬去了京郊的古刹寺,大家都不知是何原因。
往年的这一天,慕青都极为开心,因为她可以见她母亲一面。
而今年,慕青在古刹寺外足足站了五个时辰,除了青娘身边的侍女说了句:
“主人叫小姐今后都不必来古刹寺了。”
然后,青娘居住的那片小院大门口,从始至终都紧紧地关着。
慕青从刚开始的期待,到失望,再到难过,最后到绝望。
后来,天下着大雨,任凭慕青在外面如何哭着拍门,青娘始终不肯踏出院门半步。
身后,服侍慕青的几个老媪抱着慕青,就要把她背回宣平候府。
“三姑娘,乖,许是今日夫人身子不适,我们明年再来看也是一样的。”
“不,我不要!你们让开!”
慕青推开那姜媪,跑进雨中拍打古刹寺的大门,“娘,阿青很乖的你不要不见我,娘,你开门,见见我!”
可最后,她把嗓子都喊哑了,大门始终紧闭。
最后,几个媪妇,强势把慕青抱回了宣平候府。
第二日,却发现慕青不见了踪迹,齐雯卿连忙命人找了半日依旧没有寻到慕青的身影。
齐雯卿吓得几欲晕倒。
一旁,陈良君却说,“姜媪,你是国爵府,请桁表弟出来,帮我们一同寻阿青。”
陈良玉这才恍然大悟,“对啊,小青平素同桁表弟关系最为要好。他定知道,小青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仆妇道,“齐小爷来了。”
齐雯卿连忙上前,“桁儿,你可知道你青表妹在何处?”
齐雯卿是齐桁的庶姑姑,齐桁行礼,“约莫猜得到几分。”
画阁。
从前青娘的住所,青娘去古刹寺后,此处便荒凉了下来。
齐桁一来到画阁,就径直朝那阁楼顶上而去。
画阁中,慕青正抱着膝盖,目光愣愣地看着房中青娘陈留,还有她刚出生的一副画像,上面落满了灰尘。
画像上,陈留搂着青娘,青娘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二人目光对视,说不出的情深不寿。
慕青小手轻轻抚上那幅画像。
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踏着那木梯上来,慕青抬头,一张白净的脸上,还挂着眼泪。
齐桁一上来,慕青就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齐桁来到慕青一旁,“你以前同我说过。”
说完,蹲下身子给慕青擦了擦面上的泪,“下去罢!姑姑她们找你急昏了。”
“娘不要阿青了,她不见我,她不要我了!”突然,慕青把头埋进齐桁的怀里,哭诉道。
“我昨天明明很乖的,可我在那里等了很久,她还是不见我,阿青又没做错什么。”
“唔唔唔…”
齐桁突然抱着慕青,拍了拍慕青的背,“我知道,阿青很乖的。”
“没事,你还有姑姑,还有表姐,表弟,还有…我。”
“你又不陪我玩,你这个骗子,骗子!”
慕青依旧哭个不停。
那天,阳光穿过阁楼,金色的光芒洒在齐桁身上,慕青从齐桁怀里抬起头来,才九岁的孩童低着头,耐心地给她擦脸上的鼻涕和泪水。
齐桁说,“你还有我,以后我会尽量同你一处玩耍的。”
本来已经停止哭泣的慕青又哇哇大哭了起来,“我不该骂你,说你有娘生没娘养的。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呜………”
齐桁一边给慕青止泪水,一边安慰她说:
“没事,我已经忘了。”
说完,就扶着慕青起身,慕青刚一起身,就假意摔在齐桁身上,“哎呀,走不动了,桁哥哥,你背我。”
至齐桁七岁后,齐桁便很少背过慕青。
齐桁没有戳破慕青的阴谋,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上来吧!”
慕青看着蹲在地上的齐桁,欧耶了几声,就跳上了齐桁的背:
“还是桁哥哥最好!”
趴在齐桁背上,慕青把玩着齐桁的头发,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了泪花儿。
抱着齐桁,慕青问,“桁哥哥,你以后会像阿娘一样不要慕青吗?你会一直陪阿青吗?”
那时,齐桁的声音还很是稚嫩,慕青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听他说:
“不会。”
“我会陪着你,一直。”
他的声音很是坚定,仿佛在许下某种庄重神圣的诺言。
那天,从陈旧黑暗的阁楼中,慕青被齐桁背着,一步一步,慢慢而出。
齐桁的一句话,仿佛一束温暖的光芒,照进彼时慕青一颗孤独苍凉,慌乱无处安放的心中。
他说,“我会陪着你,一直。”
后来,每当慕青同齐桁发生争执矛盾时,每每对齐桁心寒绝望时。
想起那年,小小的齐桁背着慕青说的这句话。
慕青的心,总会一软。
抱着齐桁,慕青把脸埋进齐桁的背上,只是说,“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