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琳。
季姜往旁边一让,整理起自己的衣裙。
顾深也早已回神,他放下手中的照片,用食指扶了扶太阳穴。
“进来吧。”
顾琳一进来,便看到季姜拉扯着自己的及大腿中部的裙子往下遮。
“你们在干什么?”
顾琳一进门,见季姜在对自己的裙子拉拉扯扯,顾深正襟危坐的端坐在藤椅中,一时心中狐疑,脑海中冒出许多混乱的场面。
顾深有点头疼:“怎么了?”
顾琳一边用鄙视的眼神看季姜,一边对顾深道:
“爷爷想见她。”
显然,顾立民想见的是季姜。
顾深从藤椅上站起来,冲顾琳点头:“我带她过去。”
顾琳走到季姜面前,脸上带着鄙夷:“哼,果然人靠衣装,我的衣服好看吧?”
季姜有点尴尬:“这是你的衣服?”
“不然呢?”
顾琳瞪她,又绕着她打量了一圈,忍不住伸手去拉季姜没有弄平整的地方。
“这个系带不是这么系的……哎你别往下拉……我都没穿过……你别弄坏了……”
大小姐顾琳难得有心疼自己裙子的时候,季姜收回自己往下拉扯的手,刚才坐着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这个裙角堪堪到大腿中下的部位。
“真是老古董……”顾琳一边嘟囔,一边欣赏自己的裙子。
诚然,老古董季姜没有穿过这么短的裙子,就是她穿来的那件裙子,也是到了脚踝的,
季姜也不喜欢粉色,但介于顾琳那一张“你敢说不好看我就杀了你”的脸色,季姜还是礼貌性的夸赞了一下。
顾深及时打断顾琳在季姜身上乱扯的手:“好了,先出去。”
关于兰若古城的谈话被顾琳打断,二人也不好在她面前说太多。
季姜出了房门,透过走廊里的玻璃可以看见大厅里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很多人,有些独自坐在沙发上浅酌,有的四处走动寻找着熟人搭话。
顾深带着她,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后,是一座拱形的出口,出门便是一片小草坪,草坪尽头是一座二层楼高的小院。
格局和上海老宅类似。
二人穿过草坪和两排郁郁葱葱的树,迎接他们的是顾管家,他前日从上海回来打理顾立民的寿辰。
季姜停在顾立民的房间前,房门上挂着一串系着红绳的风铃。
门上系铃,可闻鬼动。
季姜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顾管家客客气气的和季姜说话:“季小姐,老爷就在里面了。”
季姜道了声谢,身旁的顾深提步就要跟着进去,却被顾管家拦住了。
顾管家冲他摇摇头:“老爷只请季小姐一个。”
顾深退回迈出去的长腿,示意自己明白。他朝旁边的季姜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推开房门,门框上的风铃被撞开,却没有发出声音。
至少是一件有点道行的法器,季姜心里想。
屋内面积很大,房间是很大的套间,客厅里放置着许多博古架,架子上陈列着形状不一的陶瓷品。
“季小姐来了?”
苍老的声音想起,季姜的脚步一顿,随着声源处望去。
顾立民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他面朝着阳台,看着远处起伏的高山。
可能孤独的人总是喜欢仰望高山,因为在巍峨的山川下,自己那种孑然一身的心境会显得无比渺小。
季姜立住:“您找我?”
因是顾深的祖父,季姜便也随了他的辈分叫了敬称。
老人转过轮椅来,季姜看见的,便是一张苍老的脸,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军旅生活,老人家的脸色尚且刚毅,只是混浊的眼神和全白的头发都无一不提醒着她,顾立民已经是个垂垂老矣的枯木了。
“冒昧请季小姐过来,是想请教一些事情。”
顾立民的声音也很苍老,语气像无奈的叹息一般。
“您说”季姜点头。
“一些到了这个年纪,还未想通的事情。”
顾立民说道,又吃力的撑着轮椅两侧,企图站起来。
季姜见他踉踉跄跄,犹豫了一瞬,上前去扶。
顾立民却摆了摆手,自己稳稳的落了地,朝客厅里的小几过去。
“季小姐,请坐。”
季姜在沙发上坐下来,顾管家推门,悄无声息的倒上两杯热茶,又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顾立民喝了口茶,开门见山:“季小姐,见过秀秀吧?”
季姜一愣,吹茶的动作停下来,抬头看他。
顾立民毫无异色:“寻她这么多年,我找过多少能人异士,久而久之,也目染了几分。”
季姜还是一怔,半晌不自在的问:“你……您……如何得知?”
季姜心里有些不安。
顾立民道:“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梦见秀秀那天,也曾经在梦里见过你。”
捧茶的手一抖,一滴热茶被荡出来,刺了季姜一下,她心中一跳。
“季小姐不必紧张,是那日我醒来,阿深大伯跟我说,他找了一个姓季的姑娘。”
话有歧义,但季姜也没有在意。
季姜抿了抿唇,顾立民又说:“是以我在梦中见到秀秀,她和我……道别之后……”
他的声音顿了顿,眼睛竟有点潮湿。
“我便看到了你。”顾立民接着说到。
季姜心中一滞,几乎是瞬间明白了,那日她为苏禾秀施入梦术,本就消耗了她几乎恢复无几的能力,顾立民能看见她,大抵是因为那时她的能力不受控制,在送苏禾秀入梦之后,无端又将他牵扯上了自己的梦境。
不等季姜想明白,顾立民沧桑的声音又响起来。
“季小姐……不,李小姐……”
季姜手中的茶盖掉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清响。
她的心止不住颤抖起来。
顾立民知道了,那顾深……他们应该会认为自己是怪物吧,活了千年的怪物。
“李小姐……我不知这样称呼您对不对,但是,请您听我说几句。”
季姜上垂下眼睫,手指收紧。
“我请求您,以后待在顾深的身边。”
声音未落,季姜已豁然抬头,眼中吃惊神色不掩。
顾立民却咳了一声,喝了一口茶笑了:“您应该知道了吧,顾深,并不是我的亲孙子。”
“是……”季姜也并没有隐瞒自己知道事情。
“咳咳——”他又咳了几声。
“但是对顾家所有人而言,我们就是最亲的人。”
季姜看着他,不再掩饰:“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立民笑了笑,脸上皱纹横生,眼中却清明不已。
“您或许不知道,顾深的父亲,并不是死于毒贩。”
他又咳嗽了,喉咙里仿佛破败的音箱。
“我看过我儿子的尸体……没有心脏,心脏里只有三张黄色的符纸。”
老人的眼神混浊起来,似乎又回到十五年前,顾安邦的尸体秘密运回京城,他匆匆的赶去,却看到这幅模样。
好在,拦住了当时才十三岁的顾深,但他也因此没有见过父亲最后一面。
都是造孽。
顾立民的声音里有难以掩饰的悲伤,季姜却心神恍惚,她的声音飘忽:“什么样的……黄符?”
顾立民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朝外叫:“阿歪!”
顾二管家沉默的进来,垂手静立。
“取给季小姐看吧。”
顾管家吃了一惊,抬头看老爷的神色不像是假,压下心中的惊异,往另一个上锁的房间走去。
盒子被取来,表面已经积了一层灰。
顾立民苍老如树皮的手指拍了拍盒子表面,从自己内衫拿出一把钥匙,缓慢而生硬地将盒子打开,转了个面,递到了季姜面前。
盒子里的黄符被整齐的放着,一共三张,可以看出之前被胡乱揉塞的痕迹。
符咒上,血迹斑斑,是顾安邦的。
季姜突然有点不敢伸手,她的眼前划过千年前那些痛苦的死去的胡坦人,一个时辰前他们还笑着谈论晚上的篝火宴会,一个时辰之后,他们静静地躺在地上,心脏处破出一个血洞,洞中同样有着三张揉皱的黄符。
季姜的手指微微颤抖,别人不知道,只有季姜感觉到自己此刻内心力量正在逐渐枯竭。
三张黄符端端正正,季姜心脏砰砰直跳,缓缓拿起最表面的一张,展开,眼中惊惧之色乍现。
“啪嗒!”屋内传来物品落地和沉重的闷哼。
顾深心头一跳,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