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
“又有新人关进来了？”听到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声，逄玄江好奇，向有光透进来的天牢入口看去。
来者负手背光而行，宽袍敞袖，步履沉稳，行至近处，他们才看清是穿着明黄色常服的同顺皇帝。
逄玄江，刘二，还有不人不鬼模样的裴庆年，齐齐跪下行礼，“参见皇上。”
同顺帝摆手让他们起来。
用下巴指指逄玄江，同顺帝对狱卒说：“放他出来。”
从刘二身旁经过时，逄玄江下意识的看向他，狱卒罕见的露出一丝笑容，像是在安慰逄玄江，告诉他不用怕。
暗灰墙壁上，火烛了无生气的燃烧，将狱中人的影子摇晃拉长。
逄玄江跟在同顺帝身后，适时对裴庆年做了个鬼脸。虽然他知道同顺帝肯定不是亲自来当自己出去的，还是要借此机会凄凉一下裴庆年。
裴庆年面不改色，待皇上的视野里看不到他，前首辅回应逄玄江的依旧是一个白眼。
“想出去吗。”同顺帝坐在长满裂纹的木桌前，开门见山的问。
“想。”逄玄江诚实道，习惯性的贫嘴：“也就想想，皇上不用在意我的想法。”
同顺帝得以鲤鱼打挺，卷土重来，前任越王逄震昇功不可没，却从未让彼时几乎一无所有的同顺帝，承诺给越王府任何好处。
当然，同顺帝自始至终也并未要求逄震昇这把暗刃亮在明处，彼此给对方留了足够的退路。
同顺帝记着逄震昇的帮衬，又看在他战死沙场，英年早逝，故而一直对逄玄璧兄弟二人还不错。
同顺帝的亲兄弟都被加害，对于比他小十多岁的逄玄江，他一直是当弟弟看。
所以放眼悭朝，只有逄玄江敢在他这个九五至尊面前没规矩。
“帮朕做件事，就放你出去。”同顺帝一只手搭在桌沿，目光深邃，不怒自威，从来不让别人看出他情绪的起伏。
看似有商有量，逄玄江深知同顺帝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除非他想获得天牢的长期居住特权。
便恭恭敬敬的说：“皇上请讲。”
同顺帝徐徐道：“骠骑大将军治军无方，朝中一些老臣对其颇有微词。你若能答应配合朕找出其不作为的证据，现在就可以离开天牢。”
同顺帝每说一句话，逄玄江的笑容就僵硬一分，最后凝固在脸上，看起来十分沉重。
“那我还是回去蹲着吧。”逄玄江显然不答应，也不替自家大哥辩驳，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地。
回都前，逄玄璧特地嘱咐过弟弟，皇上召他回去的理由，摆明是瞎编的。
什么梦见被大雕抓走，纯属胡扯。
其中深意不言自明，他们兄弟二人带走了关内六成兵力，坐在龙椅上的人自然觉得不安心。
回都以后可能会受些为难，面对任何质疑，不必解释，显得心虚。
逄玄江在心里骂道，去他的老臣，内阁那这家伙，自己的事情做的一团糟，还有功夫编排别人。
在御书房里，一个文官暗讽逄玄璧有二心，逄玄江就是因为气不过，骂了这人几句，才被关在天牢里。
逄玄江当时指着那人的鼻子说，怎么骂自己都行，绝对不能诬赖他大哥，再多说一句就把嘴给你缝上。
同顺帝听完以后，脸色十分难看。
逄玄江在牢里待了快一月，这回长了记性，闭口不提内阁那些令人讨厌的老家伙们。
“你这是抗旨不遵。”同顺帝淡淡的提醒道。
逄玄江跪下，故作惶恐道：“臣不敢，只是怕行事不周，伤了皇上的英明。”
听到皇上疑心自家大哥，逄玄江手心早就冒出了一层冷汗，此刻是故作镇静。
同顺帝皱了皱眉，“起来，朕又没罚你跪。”
逄玄江不配合，是同顺帝意料之中的
朝堂上提醒他玄铁军的声音一直没消停过，同顺帝面上不显，话里也一直对越王府的忠心表示信任，内心却不可能毫无波澜。
同顺皇帝去牢中探视，并不真的想让逄玄江指正逄玄璧，甚至逄玄璧到底如何治军他也不想管，反正仗能打赢。
说到底，同顺帝是想找个眼线盯着骠骑大将军的一举一动，思来想去，逄玄江是个不错的人选。
结果就是没谈拢，逄玄江又被扔回了天牢。
“你咋又回来了。”裴庆年故作惊讶，“老夫还等你去替我求情呢。”
“这不是怕您一个人在这儿太孤单吗，”逄玄江只剩下心情跟他贫嘴了，“我就请皇上让我再待几天。”
“您要是遇到棘手的事，多找人出出主意。”这是狱卒头一次主动跟逄玄江搭话。
“你能看出来我心情不好？”逄玄江指了指自己的脸。
刘二慢慢点了点头，看向逄玄江的目光很真诚。
“很明显？”逄玄江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刘二摇摇头，“不明显，但熟悉您的人能看出来。”
逄玄江赶紧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柳寒烟快来了，不能愁眉苦脸的。
...
饶是逄玄江控制的好，到底邱晋平认识他多年，还是看出些端倪来，“你怎么了，终于在天牢里待不下去了？”
柳寒烟听了，接着放下筷子，观察逄玄江的表情，也感觉不太对劲，“对啊，你今天话怎么变少了。”
这边逄玄江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那头裴庆年已经替他说了，“皇上找你们麻烦了吧，是针对你，还是针对你大哥？”
“你闭嘴。”逄玄江扔给裴庆年一个鸡腿。
声音虽不至于响彻云霄，也足够邱晋平听见了，眼神不由严肃，“他说真的？”
逄玄江没说话，算是默认。
邱晋平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冷静的问：“皇上说什么了吗。”
逄玄江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别急。”柳寒烟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跟邱大哥说说怎么回事，天大的事，也总有解决的办法，我先回避。”
柳寒烟说着就要起身，逄玄江立马拉住她的手腕，摇着头说：“不用。”
担心邱晋平会介意，柳寒烟用目光寻问他。
邱晋平：“少将军说了算，我们都听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