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烟可算知道为啥自己的右眼皮这两天老是跳了。
原来是被人惦记了。这人因为惹皇上生气,此时此刻在诏狱里蹲着呢。
柳寒烟看着邱晋平手里拎的食盒,心里无声道,人比人,气死人。要不说人家是少年将军,还有个厉害的大哥,就算犯错被罚,还有人一日三餐专门送饭。
而且还要求再找一个人陪餐,理由是两个人吃饭不热闹。
柳寒烟不禁思考,这人是在天牢里吗?
他是有多大的心,怎么把诏狱坐出了游山玩水的感觉呢。
看在阿玖平日对自己不错的份上,柳寒烟不好拒绝转述逄玄江意思的阿玖,无奈答应这家伙的无理要求,给他送饭。
逄玄江站在苍凉的陋狱中间,脚边还有几只被揪掉了胡须,尾巴绑在一起的灰耗子。
瞅见邱晋平身后跟着的人,逄玄江的嘴角差点咧到耳根。
“怎的每次见你,你都跟在泥里滚了一圈似的。”逄玄江一高兴,说出来的话就不中听。
邱晋平不禁汗颜,少将军这嘴可够损的,不怕把人气跑吗。
天牢非等闲之地,为了方便进出,不惹人耳目,柳寒烟只是穿得像个干粗活的小厮,用布巾把委地长发包了起来,脸上还是白净的,绝对不像从泥地里滚出来的。
柳寒烟才不吃亏,白了某人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呵,你也强不到哪里去,还不是不想让某人难堪,我才穿的不好看了些。”
逄玄江乍看到人,头脑发热,笑着说:“我不难堪,你一姑娘家,得多打扮,下次记得穿好看些。”
真是无礼,邱晋平在心里想,要是大将军听到他这番说辞,少将军跑不了得挨板子。
放在寻常姑娘家,听到逄玄江这么说,该不好意思了。
可柳寒烟偏偏不以为意,只见她把食盒打开,盘腿坐下,方道:“你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有心情操心我的穿着打扮?”
逄玄江也跟着坐下:“我的处境挺好的,不用担心。”
这还是他那个眼高于顶,哪家姑娘也看不上的少将军吗,邱晋平忍不住提醒道:“你低调点,姑娘家进出天牢总归不好,为了柳姑娘安全,阿玖才让她穿成这样。”
“说的是。”逄玄江头脑冷静下来,智商还回归到正常水平,“真的看见你我就放心了,你在都城待多久,你住哪儿啊。”
柳寒烟:“待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在绫罗馆做工呢,阿玖姐好心,收留我在店里住下了。”
“啊?”逄玄江听到‘绫罗馆’,眉毛不觉一抖,想想里面进出的都是些好色之徒,“不太好吧。”
邱晋平的表情很是无语,平心而论,跟天牢比起来,还是绫罗馆更宜居。
“你去王府住吧。”逄玄江积极提议道,“王府很大,你想住哪间屋子随便挑。”
柳寒烟听了这话,差点被嘴里未吞下去的米饭噎着,一口拒绝了某将军的好意,“不用了,不用了,就在绫罗馆,挺好的。”
逄玄江张了张嘴,贼心不死。
柳寒烟拿筷子敲上他的额头,怒目道:“我只算账,不做别的,你想什么呢。”
看见逄玄江撇了撇嘴,邱晋平没有表情的脸上浮起一层浅笑,人前斩兵夺将的少将军,也不过是个刚及冠的年轻人。
柳寒烟,“对了,我上次让你扔的东西,你扔了吗?”
逄玄江一脸茫然,对上柳寒烟的目光,很努力的在想她说的是什么。
“那颗珠子。”柳寒烟提醒道,表情惨不忍睹,默默的想,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逄玄江大概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你帮我捡回来的那颗?为什么要扔掉?”
柳寒烟眨了眨眼,一股闷气在心里乱窜,她压着气说:“你不是答应我,说回来就把它扔了吗。”
逄玄江大惑不解,茫然道:“凭什么。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柳寒烟不由蹙眉,碍于邱晋平在,她没办法把隆安二十五中元夜前后发生的事,跟逄玄江重述一遍。
盯着逄玄江的脸看了几秒,柳寒烟灵光一现,忽然反应过来,难道说,现在的逄玄江还未回去过从前,还不知道九龙神珠如何使用。
难怪之前那个逄玄江沉稳有度,谨慎少言,而眼前这个,年轻气盛,幼稚有余。
柳寒烟脑海里浮现一张有时会露出蔑视笑容的好看的脸。
濮宁对自己的鄙视,果然是有道理的。
那么问题来了,前些日子遇到的逄玄江,是从什么时候回到过去的。
“怎么了。”逄玄江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心里直打鼓,见柳寒烟不说话,便问:“那颗珠子有问题吗。”
柳寒烟回过神来,磕磕巴巴的说:“啊,没有,不过,你别乱用啊。”
逄玄江也怕把人气走了,满口答应道:“行,听你的。”
......
过了腊八,都城和关内大半的地方,迎来这年的第一场雪。
深夜,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悄然自空中旋转而下,东方天空露出鱼肚白时,整座城已然银装素裹。
慕容光穿上自家媳妇儿新做的棉衣,不情愿的出门,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跟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去印府,向印大人道贺。
除了慕容光,不情愿的还有首辅印敬棠。
天寒,接连不断有人登门拜访,隔一会儿就得添炭。印大人心疼买炭的钱,能给书院里衣服上打补丁的孩子,多添件过冬的衣物了。
再者,精于世故是一回事,乐不乐意应付又是另外一回事。
朝廷里有蝇营狗苟的拜尘之人,但也不乏刚强正直,宁折不弯的贤臣。
印敬棠不屑与前者为伍,只是后者刚正,有时不讨皇帝喜欢,无法出头。
如果十几年前,礼部的顾尚书没有被人陷害而家破人散,时至今日,印敬棠或许还是那个,以为万事只认一个理字的翰林院编修。
那年,顾尚书的血染红了天边的夕阳和烟霞,当时还只是编修的印敬棠,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现实残酷,要想治理天下,有所作为,单靠那些圣人之道、处事原则是不行的。
印敬棠没有背弃匡扶正义,为国尽忠的初衷,但他比以前多了变通,他懂得忍辱负重,他在等待,等待站在阴暗处的人犯错。
是人都会犯错,有时一个微小的错误,会被无限放大,就足够置人于死地,这是印敬棠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荡清奸邪,那是前人未走完的路。
印首辅意犹未尽的放下手里的书卷,去前厅招呼前来冒着风雪祝贺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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