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强烈明光照进狭窄的暗道,逄玄江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
半晌,夺目的奇光才渐渐消退下去。
“是不是哪位大罗神仙下凡普度众生来了,柳寒烟,想不想出去看看。”
逄玄江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柳寒烟也差不多摸清楚了。
柳寒烟晾了他一会儿,不容置疑的说:“只能看一眼,我数到十,你不回来,我就扔下你自己走。”
逄玄江不乐意的呼道:“才十秒?太短了吧。”
“十。”
柳寒烟别开脸,闭上眼睛,懒得跟他讨价还价,逄玄江只好闭嘴,捂着肩膀,悻悻的走出暗道。
那束强光已经变得微弱,仿佛寥长黑夜里陨落的流星。
目光落在光源处,逄玄江一下子看直了,愣愣的盯着前方。
身后,柳寒烟滴水穿石般的声音还在不停倒数。
“......三、二、一”
睁开眼,柳寒烟意料之中没有看到逄玄江那张欠揍的脸。
刚站起身,想去抓这家伙回来,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吃痛的惨叫。
柳寒烟连忙从暗道跳出去,三两步跑到逄玄江身边,看见他单手拍打着小腿肚子。
“怎么了,抽筋?”
逄玄江现在就一只胳膊能用,柳寒烟蹲下来,帮他把腿放平,手掌用力揉按他小腿的肌肉。
上次在涤谷川的时候,逄玄江也是突然就抽筋了。
柳寒烟打量着逄玄江颀长的身形,难道是长得太快,营养没跟上,缺钙。
“好了。”逄玄江哑着嗓子,试着动了动,脸都疼白了。
柳寒烟避开逄玄江受伤的肩膀,小心翼翼的扶他站起来。
见逄玄江没有回去的意思,柳寒烟刚想发作,无意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
顿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水流中央的顽石上,一颗圆润晶莹的明珠,与世无争立于暗河沉沼,不知过了多少年。
光芒熹微,忽明忽暗,所以他俩之前没能注意到。
要不是适才那束强光,它仍将遗落在此处,无人采撷。
柳寒烟当然认识那是什么。
以九条铜制飞龙为底托,那是数千年前,苍莽远古的祭台上,她曾染指的九龙神珠。
于那场烈火深处告别后,不曾想又在这方阴诡之境见到了。
柳寒烟诧异的看向逄玄江,不解的问:“这就是你要找的珠子?”
逄玄江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到处都寻不见,他已经快把这茬儿忘了。
真的有这么个东西,那岂不是说明,朱韬并没有在骗他。
大哥的结局,又真如其所说的那般凄凉吗?
逄玄江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没等柳寒烟反应过来,逄玄江就飞身扎进暗河中。
动作太大,肩上的伤口挣开,浸着血水和腐肉的河流,又多了一个人的血。
柳寒烟被他这举动弄懵了,想也不想就跟着跳下去,推了逄玄江一把,将他推到岸边,吼道,“你身上有伤,这水又急,下来找死吗!”
逄玄江皱起眉头,把柳寒烟拉过来,“水太脏了,你先上去,我拿了那颗珠子就上岸。”
眼前的,或许是唯一能救大哥命的东西。
好不容易给他看见了,咫尺之距,逄玄江一定要拿到。
柳寒烟挥开他的手,气不打一处来,“上岸等着,我去。”
不等逄玄江回答,柳寒烟已经游过去了。
实在不想在污水里多待,柳寒烟以最快的速度,拿了珠子,游回岸边。
逄玄江伸出那只能使劲的胳膊,给柳寒烟搭了把手,把她拉上来。
眼巴巴的看着柳寒烟手里的东西,逄玄江不好意思开口讨要。
柳寒烟看穿了逄玄江的心思,把九龙神珠放进随身的口袋里。
“先替你收着,等你用的时候再给你。”
虽然嘴上这么说,柳寒烟其实是想找个机会把这玩意儿毁了。
总觉得是个不祥之物。
回到密道中,柳寒烟拧着头发上的水,无奈的想,这一趟来得真值,把以前想都没想过的苦头尝了个遍。
跟以前的生活比起来,这一月有余,简直是云泥之判。
就连曾经最讨厌的濮严,现在想起来,柳寒烟都觉得他特别温柔。
柳寒烟在心底暗暗发誓,如果能回去,她一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逄玄江似乎觉得有点对不起柳寒烟,小声的开口:“你......”
柳寒烟抛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想说什么就说,立定即夺的逄将军,什么时候变得墨迹了。”
逄玄江嘴角晕开一抹好看的浅笑,“刚才不是说要扔下我自己走。”
柳寒烟懒得解释自己刚才那一系列没过脑子的愚蠢行为,也不想承认自己是担心他,“我反悔了行吧,你自己就不守信用,还不许我说话不算话了。”
逄玄江似乎不想放过这个话题,“其实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丢下我,然后逃走,想干什么都行。依你这个趋利避害的性子,应该不会想不到。”
可你为什么,偏偏选择留下来陪我呢。
柳寒烟错愕,又觉得好笑,“现在不是在你铁狮营,我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你管得着?”
她在古代种种行为,可能已经或多或少改变历史应有的进程,即使能回到现代,在稽查司关上几十年,可能不活到一百岁,崩想再见到外面的阳光。
柳寒烟已经做好了回去之后,报完案就蹲苦牢的准备。
又何必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见识不救,相识一场,给他留个好印象罢。
逄玄江自顾自的说:“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恨我把你留在铁狮营,限制你自由。”
柳寒烟乐呵呵的摆摆手,“虽说你确实很烦人,但恨你还不至于,而且你救过我,不止一次,我不是白眼狼。”
“你不想回家吗,逃出去就可以回家了。”逄玄江疑惑不解。
“想啊。”柳寒烟无奈的耸耸肩,“可是家太远了,我就算逃走,短时间内也回不去。”
逄玄江本想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回都城。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柳寒烟用一句乱人心志的话打断了。
仿佛一江蜿蜒流淌的春水,消融了寒山寺里经年不化的冰雪。
“逄将军,能抱住你这棵大树,我觉得挺幸运的。放心,如果有人想伤害你,就你现在的狼狈样,我还是会保护你的。”
保护你。
听到这三个字,逄玄江不禁有些动容,随即却被他用一声薄笑掩饰了过去。
他堂堂八尺男儿,哪里用一个小女子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