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狮营发起第三波攻势的时候,骠骑大将军逄玄璧带领另外三营人马,绕过涤谷川,奔袭百里,来到瑶城外。
铁狮营的战旗旁边,插上了另外三营的营旗。中间那面最大的,是玄铁军的铁字战旗。
旌旗猎猎,四营归一。
此时,铁狮营正在前线攻城门,知道大军已到,大家心里自然踏实许多。
逄玄江下令擂鼓传讯。
“援军已到!攻下此城!为大军开路!”
血色残阳映照着人间的修罗场。
城门敞开,倒下的南疆军旗纵横交错,余下的南疆残部束手就擒。
日落西山,大军已在雨林前安营扎寨。
逄玄江清点完战场,又派了几百人去城中打探,方抽身到主营找大哥汇报战况。
三营的主将都在,云麾将军陶焕久也随逄玄江一起到了主营。
场合不同,对逄玄璧的称呼,逄玄江自然换成主帅。
逄玄江脸上的血道子还没处理,陷进伤口的细沙触动痛觉,还有挺神醒脑的功效。
“末将逄玄江,报告主帅,瑶城一役,歼敌、虏敌五千,粮草两千石,铁狮营战死一百余人,伤近四百人,死伤过重,末将无能,甘愿领罚。”
逄玄璧不关心敌方伤亡,也不理会逄玄江那套请罪的说辞,只是问:“现在是什么局势,南疆的兵力分布如何,对于之后的攻防,将军有何提议。”
逄玄江从袖中拿出南疆的城防图,递给逄玄璧,又说:“瑶城已占。南疆兵力在精不在多,首次挫败,必定军心涣散,我军稍加休整,可乘胜追击,以祭亡者英灵......”
逄玄璧点点头,语气平缓,却不怒自威的说道:“传令下去,关押俘虏,清缴器械,莫追穷寇,勿伤城民。那些战亡的兄弟们,别忘了抚恤其家人,你也累了几天,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逄玄江恭敬道:“末将遵命!”
抬头的时候,逄玄江的视线从大哥身前的案机扫过,几份文书中,竟然是有一张是减罪书!
逄玄江的眼神瞬间变得寒气逼人,可是军中重将都在,他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当堂质问自己的主将兼亲哥吧。
逄玄璧发觉逄玄江的脸色变化,屏退旁人,把逄玄璧单独留下。
指了指旁边燃烧殆尽的香段,逄玄璧让弟弟坐下,“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想说什么就说。”
逄玄江的眼神重新落回减罪书上,心里堵得慌,“大哥,你这是......”
逄玄璧对上逄玄江着急的眼神:“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面对这么直接的回答,连忽悠的过程都跳过了,逄玄江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用文政院那些老头的话说,乱臣贼子,对君不忠,危及社稷,你我灭之,罪有应得。大哥倒好,仗还没打完呢,就得费心思替他们开脱,每次都这样,哪次你捞着好了?”
想起在大哥案前看到的减罪书,逄玄江就来气,忍不住替他打抱不平。
这么多年,逄玄璧凭一己之力维护皇帝与各大辖区的关系,皇帝不念他忠心,还多有防备也就算了,拎不清的朝中文臣,没事找事也得上奏折参他一本。
逄玄江看在眼里,堵在心里。
以前不说,是因为他明白自己几斤几两,知道帮不上忙。
现在他长大了,立了不少军功,可以为大哥排忧解难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连珠炮似的一股脑倒了出来。
逄玄江不想再看大哥舍己求全了。
“大哥,你相信我,无论你想怎么做,我就算豁出命去,也一定帮你到底!”
一股脑说完,逄玄江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也顿时,后悔了。
大敌在前,他心里倒是好受了,这不是给大哥找不痛快吗?
怎么办,把大哥惹毛了,他当着四营将士的面罚自己可咋整。
逄玄江用一个求放过的眼神,向逄玄璧示意。
谁知逄玄璧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带着兄长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觉得翅膀硬了,当了一营之主,我就不能打你了是吧。”
逄玄江站起来,低着头道:“大哥...我知道错了...”
逄玄璧继续苦口婆心的教训他:“这些话被有心人听去,你这脑袋就得搬家。多聪明的人,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
逄玄江倔强又有些委屈的说:“我说话不中听,大哥别往心里去,不过最后那句,我是真心实意的。”
逄玄璧拉下脸,瞪着逄玄江,恨铁不成钢道:“你再说一遍。”
几个字砸在地上,丝毫没有震慑到逄玄江,他梗着脖子,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过了半晌,逄玄璧轻轻叹了口气,“你就是为了这个不高兴?”
“什么?”
逄玄江被问得一头雾水,半张着嘴,呆了半晌,没琢磨出大哥因何这样说。
“少装蒜,这次从都城出来,你这脸一路上都阴晴不定的,我还以为是怎么了。”
逄玄璧心里纳闷,都说年少不识愁滋味,可他这个弟弟,从小就担心逄玄璧让人在背后捅刀子,心思未免太重了。
还总觉得自己长大了,逄玄璧在心里默默说,要是这么轻易就长大了,自己也就不必为逄玄江操心了。
逄玄江别开脸,有些不好意思,嘴硬道:“有吗?我没觉得啊。嘿嘿,让大哥挂心了。”
逄玄璧哼了一声,“也劳你担心我,以后,把精力多放在铁狮营里,这世上想对付我的,也未必有哪个的实力,我能看得上。”
逄玄江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不再得寸进尺。
“英鸿她们在暗中清扫南疆的耳目,我看你挺精神的,也别歇着了,去帮忙吧。让铁狮营的兄弟们好好休整,剩下的,交给我。”
铁狮营首战告捷,逄玄璧心情不错,给逄玄江留了台阶下。
逄玄江狡黠一笑,脚底抹油,很有眼色的滚出了主营。
至于营中多了个编外人员的事,出于不要节外生枝的考虑,逄玄江决定,还是先不给大哥汇报了。
......
逄玄江踱回营中,找来几位副将。
骠骑大将军犒赏,铁狮营上下,普通士卒每人赏了一根羊腿,炮兵每人两根羊腿,参将以上,每个人还得了一壶烧酒。
慕容光站在几位副将旁边,似乎有话想说。
逄玄江瞥了他一眼,想起之前慕容光的壮举。
几日前,慕容光刚因逄玄江受了惊吓,便策马赶了八十里路,追上铁狮营,顾不上休息,全程盯着两军交战的走向,在一些关键节点,适时给出对策,他对战局的分析,在逄玄江考虑让铁狮营收兵的过程中,起了决定作用。
虽然慕容光和朝中那些故意找茬的老家伙是一个阵营的,但逄玄江不得不承认,此人确实有军事天分。
思及此,逄玄江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了几分改观。
逄玄江抱拳道,“军师此行辛苦,之前多有怠慢,还望军师海涵。”
这话很客气,让人挑不出毛病,却怎么听也不像道歉的话。毕竟除了逄玄璧,逄玄江长这么大,就没在谁面前低过头。
好在慕容光也不是计较的人,再说了,逄玄江是一营主将,慕容光若揪着主将的某件事不放,反倒是他自己小气了。
“将军不用客气,为大军取胜献策,是下官应尽的本分。”
逄玄江想起师父曾说此人,“才智如虹,心宽似海”,是几十年一遇的人才,现在看来,也不是全无道理。
慕容光并不知道逄玄江在想什么,他看了眼逄玄江的营帐,试探道:“有一件事,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逄玄江嘴角挑起,心知肚明的笑了一下,“军师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