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前日,依旧秋高气爽,风里夹杂着许多有关丰收的味道。倾微已经换上加了兔子绒的布靴,手里也是汤婆子和手炉换着拿。趁着官员休沐,她便打着送节礼问安康的名号带着端娘去了佩府。
和倾府那扇能反光的朱漆大门比起来,佩府门口两边对立的石狮子被风雨洗刷得有些细节已经开始模糊,但有一阵古朴威严的的气势在。
倾微也不当自己是什么要紧贵客,便走得是一旁的侧门。刚一进去便只看到管事领着两个小丫鬟在等着自己,平日里老是拉着自己闲逛聊天的佩夫人却没出来迎自己。
“老爷和夫人去了城郊的庄子里赏月过节,夫人交代说若是倾大人您来了,就让先佩郎君招待着,您还和往常一样把这里当家看进行。”
管事说完就跟着另外几个小厮出府办事,倒是真没把倾微当作外人,两个小丫鬟领着端娘去准备吃食茶水,就把倾微一个人丢在前院里。
“佩湛庐小可怜怎么还在用功,整个府里就剩你了。”
发现佩府里只有佩缙泱一个主子后,倾微也不在收着敛着。她直奔佩缙泱的书房,看佩缙泱在读书不理自己,倾微倒也不生气,她轻轻一跃就坐到了佩缙泱面前的书案上,一条腿也踏在书案边沿,丝毫不顾忌举止礼仪。
“愣着干嘛,赶紧把山南送来的橘子端上来,随便给这屋子里添两个小碳炉。端娘准备点心吃食的时候你们都有点眼力劲,别老站在一边看热闹。”
倾微是佩国公府的常客,不过多半时候是被佩夫人拉去,单独与佩缙泱见面的机会却不多。今天好不容易抓住次机会,倾微肯定是不能轻易放过。
“听到倾大人吩咐就去做吧,这里也不用伺候。”
佩缙泱把手里的书放回旁边的一摞书上边,顺手把桌上铺好写了一半的宣纸也收起来,倒是给坐上桌的倾微腾出了更大一片。朝堂上都知道这佩家的郎君什么都好,脾气最好。即使是现在倾微如此无礼放肆,他还帮着惯着。若倾微现在坐得是明终虚的书案,早就被人家从背后踹下去了,哪里还会帮着倾微支使自己的侍从。
倾微是中午才从府里出来,当时日头正足,照着人昏昏欲睡,倾微就图方便只穿了身单薄的玄色燕服,现在倒觉得有些凉飕飕的。
“两位公主的事你办得倒真是不错,世人只当是陛下圈禁公主令其思过反省,无不称陛下宽仁慈孝,谁知玉人化玉灰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世兄倒是一清二楚。”
“青灰厂出了个不讲究的奴才,只要有钱就能知无不言。”
听到此处倾微赶忙从桌上起来慢慢走到佩缙泱身侧,为他又把那张写了一半的宣旨铺平,再用镇纸压好。看着佩缙泱没反应,她又捡起砚台上斜搭着的半块墨,又往砚台里加一小匙水,熟练地单手压墨块来回研磨。
“不用担心,年玉鬓已经给你处理好了,估计那奴才现在连灰都不剩下了。”
说着佩缙泱拿起笔架上搁着的一支笔尖还有些湿润的毛笔,抬手蘸了些刚研出的墨汁,续着写了一半的词往下写。
年玉鬓收集线索用得多是自己选出来培养的细作,像这样买主求财的奴才,他用过后哪会给自己留隐患。这次公主之事倾微做得着实顺了陛下的心意,也大多符合年玉鬓的想法,所以年玉鬓便趁官吏中秋休沐,替倾微除掉了这吃里扒外的奴才。
“那世兄还有何指教?”
“太宗高宗振长策而御宇内,而西北、西南边塞却多狼烟烽火。至成宗时,则以交流通商安抚之法安稳边塞近两百年。为君者智仁,为臣者忠孝,为民者自然长安长乐。我之所愿,陛下之所想,年玉鬓之所求,又有和差别。”
“世兄道深而术广,碧苇受教。”
佩缙泱说着但手里的笔却没一刻停顿,眼看着一首长诗便现于纸上。
“前几日有个表弟从扬州带回来几个琵琶伎,其中有一个在家宴上奏乐佐酒时念了一首诗,虽是佳作,却没在现存的几个诗集里记载,有些可惜。”
大概就是家宴上乐伎弹琵琶佐餐吟诵几句诗人佳作,别人都在饮酒划拳、高谈阔论,而勤学善思的佩湛庐却将琵琶伎吟诵的诗句整首背诵了下来,何其风雅啊。倾微想着当时佩缙泱默默记诗的情景,忍俊不禁。
“你看全诗九段三十六句,四句一韵,结构严谨,字雕句琢,形式与内容结合得倒是和谐。我也是想起明日便是中秋佳节,所以便把诗句誊在纸上。”
“诗虽然是好诗,可意境略凄清冷寂,与中秋节哪里相称,世兄不如写些花好月圆人长久的。”
佩缙泱听后也没反驳,便又把纸对折了三两下,也插在手边那摞书里。花好月圆人长久固然是世上多数人所盼望的,可又有几人能全部包揽。花开花谢,月盈月缺,人来人往,都是时间写给长风流水的戏文,哪里是凡人可以得到的。
想到此处,佩缙泱又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这首诗的高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