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国公夫人习月植和佩成勋在长安成婚,二人婚后因事物冗杂并未即刻回到洛阳祭拜先祖,再加上之前佩缙泱的种种试探,几乎可以确认佩夫人对王眉之事只在道听途说的层面。所以要想知道更多细节,还是要从佩成勋这里下手。
次日上午,倾微怕再惹得贺兰依不快便自己在屋里用了早点,简单收拾一下便准备去佩国公府。本来是要带着端娘通往方便伺候,但想着府里也需要个机灵会变通的照应,便让她待在家里,自己独自去了。
两府之间离得也不远,一路上轿子摇摇晃晃,用不了多久就听见轿夫和佩国公府管家的说话声。
进到也不见有主人相迎,管事说夫人身体不适在卧房歇着,老爷在书房和另外几个大人在书房里正在商量事。
倾微心想佩国公估计正和手下差役僚友在想如何照拂病重坠马的佩缙泱,自己此刻莽莽撞撞进去总是不好,于是便去了习月植那里。
管家在门口通报一声,听见屋里传出一句“快请进来”,立即便帮倾微掀起门帘并伸手过去把门推开。
倾微一进去就看到习月植穿着件鹅黄色的寝衣半卧在梳妆台一侧的软榻上,身上随意盖着一张浅灰色的羊毛毯子,软榻边上还坐着一个拿着汤碗伺候她的侍女。
“快些进来,你这傻孩子也才痊愈,站在门口吹什么凉风。”
习月植看她傻站在门前,急忙招手叫她进来,榻边正伺候着的侍女也旋即给倾微把地方让开,拿着汤碗放回桌上的托盘里。
“伯母这是怎么了,刚才那丫鬟是在服侍您喝药吗?”
倾微走近坐在习月植的榻边,关切地看着她。
“我倒没什么事,只不过夜里老担心着阿缙睡不踏实,早上没胃口。刚才月娥在小厨房里炖了些汤羹,让丫鬟喂我吃了些。”
倾微看到习月植眼下的乌青,突然有些愧疚。人虽性格不同,但爱护子女之心却都真真切切。贺兰依性急暴躁,习月植温良和蔼,可遇上了子女病重,哪个又能休息得好。
习月植看倾微低着头不说话,还以为她路上吹了凉风不舒服,就把她的手握着拉到毛毯里面暖和暖和。可这让倾微更加内疚了。
“我来是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倒是让伯母操心,真是不好意思。不知伯父那边什么时候能结束?”
“成勋哪里估计也快了,那几个人天没亮就到府里,现在也琢磨一上午了。”
说着习月植冲外面轻声唤了月娥进来,叫她往书房送些茶水点心,顺道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之前那个端着汤碗侍候的小丫鬟过来帮倾微脱了外边的穿着的白绸面斗篷,又让外边小厮抬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熏炉放在她二人旁边,随机还把斗篷搭在熏炉上边的铜罩子上。
炉子里都是已经烧成灰色的梅花炭,屋子里骤然如盛春初夏一般温暖宜人。
二人握着手聊了聊今日长安城中的八卦趣闻,但也只是习月植断断续续地讲,倾微时不时地附和一下。用不了多久倾微就有些困倦,还好这时月娥开门进来,带来一阵凉风。
“老爷那边散了,一会儿就来咱们这用中饭,娘子可有什么爱吃的?”
月娥知道自家女主子宠着倾国公府的这位,便也格外留心她的好恶。但这份留心不像寻常奴才的趋炎附势,倒和长辈宠溺晚辈一般,甚是亲厚。
“月姑姑准备的我哪里会挑,只是看伯母罢了。”
等月娥走了约莫一刻钟,又有丫鬟过来伺候国公夫人梳洗更衣。倾微便随性地靠在软榻上,帮她们挑一挑衣服首饰。不过最后习月植也只穿了一身和寝衣颜色一样的交领薄的夹袄,下面是米色的棉制长裙。至于钗环之类则是极其简谱,只带了一个坠着玉锁的银项圈罢了。
二人挽着手一同去兰若阁里,进去看到佩成勋也刚好坐下,便让丫鬟侍女们开始上菜。
“伯父那边商议地如何,可要侄儿帮些什么?”
趁桌上还没摆满,倾微急忙问了一句。
佩成勋听到后愣了一下,看着桌上只是习月植和倾微,也没隐瞒,便将自己安排当地差役护送佩缙泱回国都的计划全盘托出。
“侄儿觉得还是派咱们长安城的差役去才好,那边毕竟没有自己人。”
“书信也就五六天,但派长安的差吏过去,快马加鞭也要十多日。我想着五六天也够阿缙修养的,不如赶紧接他回来,以免夜长梦多。”
“世兄不是拎不清楚的糊涂人,若没其他隐情,岂能病重纵马,还请伯父从长计议。”
说着饭菜全都摆了上来,倾微起身拿起习月植面前的瓷碗,先给她盛了一碗,并示意二人开饭。倾微的意图就是想让佩成勋在这顿饭的时间里好好考虑,之后才能看重自己相出的办法。
三人各有想法,这顿饭也吃的着实沉重。
才刚吃完,习月植便说自己困意难当要回去歇着,将两人留在暖阁里议事。习月植还没走一会儿,原本在倾国公府伺候的端娘带着一名从戏班里来的小姑娘在管事的带领下到了暖阁门口。
那小姑娘自称是玉先生手下的徒弟,今日是来替师父来给倾微捎几句话来。
事情还要从昨晚三人从赫赫居散开,玉白菜回到戏班说起。
这玉白菜没被佩成勋撞见,平平安安回到了碧梅馆后边的宅院,犹如逃出生天一样。刚准备回自己的厢房里歇着,就看到班主手里握着个牛皮纸的信封站在厢房门口,估计正是在等自己。
“我江南那边的朋友写信来说佩缙泱前几日病重坠马,如今怕还只能在榻上修养。要不要咱们荐几个有名的大夫过去给瞧瞧?”
“阿缙好歹也是正三品的官儿,地方州县的府衙能不去献殷勤拍马屁,何须我们多事。”
“正因为他是长安派去正三品的巡抚,那地方州县府衙里的官吏可都巴不得他早些出事呢。”
班主一句话点醒了玉白菜,她此刻也明白为何佩成勋他们会匆匆赶回府里的原因了。佩缙泱受命查办官员贪墨之事,再加上帮着倾微提点,不知得罪了多少官吏,断了他们多少财路。搞不好阿缙在哪里坠马病重,都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处玉白菜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若真是自己和班主猜想的这样,那阿缙怕是危在旦夕了。
“明日我去一趟倾国公府,他们家大娘子应该帮得上忙,到时候也要劳烦班主了。”
班主把已经拆开了的信封交给玉白菜,又安抚几句才离开。
次日清晨她和班主一起商量了一下回江南的安排后,便带着一个戏班子里的小徒弟去了倾国公府,可此时倾微已经到了佩家。
毕竟是在梨园混迹打拼了几十年的人,玉白菜旋即心生一计。
她找到在府里伺候的端娘,几句话便套出佩缙泱的事情,使之后主动请缨变得合乎情理。而后她说服端娘让她带着这个小姑娘来找倾微,才有了之前小姑娘捎话的一幕。
“那你先生何不自己过来,我也好当面道谢。”
佩成勋听完两人解释立马就发现一出破绽,他也开始好奇这昨日没能见到的玉白菜是何许人也。
“师父和班主要商量回江南的安排,今早本来计划好了,可又出了些差池。”
小姑娘也是在台子上唱过几次配角的人,在佩国公面前丝毫不见怯懦,反倒是游刃有余、不卑不亢。
端娘看佩国公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也即可回话,说之前玉先生也是和自己这么说的。
“伯父也知道江南那边的官府差吏是靠不住的,何不试一试民间人脉。这玉先生是我一位朋友,此番自荐相助,也是好的。”
佩成勋拿起桌上已经凉了的半杯残茶,盯着里面几粒茶叶末思索起来。阿缙此番很有可能触及到了江南官吏的财路官位,靠他们是不妥,但要让他先在哪里修养岂不是姑息养奸,或许这民间人脉还要靠谱一些。
“不如等你家先生忙完,我们见面商议可好?”
“民女此番前来不知捎话,还替师傅向倾娘子辞别。估摸着下午我们戏班就走了,师傅自然分身乏术。”
“那你先生倒要如何施以援手?”
“我们戏班在江南数一数二,认识的富商名流也不在少数。若国公信任,民女回去后班主便即可修书一封给江南的亲友,到时候名医珍药定能助令郎恢复如初。”
“到时候你们想要什么?”
“师傅说若能得倾佩两国公府的庇佑,以后再来长安便能顺利许多。”
这小姑娘把被戏词的本事统统使了出来,看样子是前一夜里被玉白菜好好调教了一番。佩国公此时便死马当做活马医,旋即答应下来,叫端娘尽快将人送回去。
此时就连倾微和佩缙泱也没想到,原本只是用来套佩成勋话的计策,却歪打正着地让玉白菜露出来了“狐狸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