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族就是靠着女人才有如今的显赫,纵使陛下再怎么厌恶咱们,咱们也要忍着守受着。如今去了陈士阁,再把你保荐的杜桓比安插在陛下身边,姑母夜里才稍敢安寝。”
太后与皇后出自同宗同族,在后宫里也像寻常人家一般时常聚在一起喝茶谈天。太后在未入宫时就与还是孩童的王烟十分亲厚,如今姑侄重聚,屏退下人时竟如姐妹一般不在意尊卑上下。
长乐宫正殿里的五凤鎏铜熏炉正缓缓地冒着乳白色的烟雾,虽然只有那么一缕,但足以让整个大殿里充满了舒缓安神的香气。王烟怀里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狮子猫,坐在离太后不远的软榻上,一边听着太后说话,一边给猫顺着毛。
“我父亲懦弱、几个兄弟又是顽劣不堪,如今河北王氏的剩得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罢了。若是没有姑母,这空架子一阵风来就没了。”
“养子不如亲子,可皇后终究能成太后,只要咱们还在,什么风都吹不到王家。”
太后多次暗示王烟求得陛下宠幸,可她偏偏对皇上冷若冰霜,成婚数载也没生下子嗣。如今看来太后也懒得再去训导王烟,只要二人地位稳固,倒也无需因此惹得侄女厌烦自己。
怀里的猫被摸得舒坦,顺势将肚皮也朝向王烟,打起了呼噜。王烟便摘了两手小指和无名指上镶金嵌宝的护甲,生怕给它挠肚皮时划伤了猫身上的皮肉,倒有些慈母姿态。
“倾国公府的大娘子都比咱们的父兄加起来有作为,我想着若能拉拢,岂不美哉。”
王烟此言虽是暗讽讥谤自家父兄无能,但岂不也同样是在暗讽太后的兄弟子侄。莫说是天家皇族,就是放在寻常人家,这样的言行也是要被责罚的,可太后却并不在意。
“一个姑娘家,连朝堂都进不得。”
太后看皇后去掉了手上的护甲,自己也取下来拿在手上端详。看她表情轻蔑,似乎连整个倾国公府都不放在心上,更别说倾微一个女子。可她似乎忘了这明里管理后宫、私下干涉朝政的两个人,也是表面柔弱、不足为惧的两个女人家。
“姑姑可别掉以轻心,若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得仔细防备。”
两人懒懒散散地各自卧在一处,时不时还说上两句。阳光透过明纸糊的窗户,熏香霸占了每个角落,大白猫慵懒地打起呼噜,岁月静好也能这样被描述,但却始终不属于这两个人。
“奴婢杜桓比来请两位主子安。”
正当两人都有昏昏欲睡之意时,门外多了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这人便是才调去替代陈士阁的内侍。
“来就来吧,不用装模作样地在门口站着。”
这杜桓比原是皇后心腹,皇后对他也是鲜少掩饰,倒是斜歪着的太后顾忌着位分颜面,立即坐正,把护甲重新戴好。
“都是皇帝身边的人了,就别往哀家这里来,人多口杂总是是非。”
杜桓比听到太后发话急忙跪在中间,那膝盖和石头地面撞击的声音就是光听着,也觉得头皮发麻。
“奴才谢太后教导,奴才来请安还有一事相求,望太后娘娘恩准。”
还未等太后发话,王烟怀里的猫突然冲着杜桓比跳了过去,对着他的外袍又蹭又嗅,像是久未谋面的挚友。若要是以前还侍奉皇后的时候,杜桓比早就一把抱起这只大白猫,环在怀里好生逗弄一番后再送到主子手里。
“朗镜你这是作甚,想要什么尽管说。”
“奴才想要回士阁的尸身,送出去好好安葬。”
皇后知道杜桓比为人如镜面,干干净净、清清朗朗,他想要陈士阁的尸体送出去安葬也石是觉得自己有愧于人,便看向太后,希望她能答应。
陈士阁被太后处死后办得干净利索,奚宫局(负责管理后宫的疾病以及死亡)和掖庭局(主要负责掌握后宫簿籍)根本查不到任何记录,所以杜桓比才只能撑着姑侄闲话,看皇后能不能帮自己求个恩典。
“朗镜是个死心眼的,姑姑若是不答应,他每日连饭都吃不下去,还怎么能尽心服侍陛下。”
那只大白猫倒是聪明,皇后开口便看着皇后,太后开口便又看向了太后。
“哀家允了。你日后服侍陛下要多用心,也要多留意,皇后特地向哀家举荐你担此任,莫要有闪失。”
说完就见杜桓比向太后、皇后各磕了三个响头,谢皇后举荐信任,谢太后体念宽仁。那猫见他磕头,貌似受到些惊吓,急忙又钻回王烟怀里,大而明亮的眼睛像是在委屈巴巴地求抚慰一般。
“那卫氏何时入宫,所封何职?”
“回太后娘娘问话,卫家嫡长女卫丛珊将于十二月二十三入宫,陛下封得正六品宝林,至于居所还请皇后来定。”
“就她一人入宫?”
“还有佛莲公主。但突厥王庭未有书信,奴才不敢确认。”
太后冷笑一声,话语间陡然多了些讥讽。
“华安公主当年为了大岐牺牲自己,在草原上吹了这么些年的风沙,如今又为了突厥牺牲爱女,让女儿独自在宫里趟浑水。论运气还不如和安和长乐呢。”
和安和长乐两人做尽大逆不道之事,最后不过一死,在太后看来总好过华安和亲番邦,最终骨肉分离、客死他乡。
“依侄儿看这佛莲入宫恐怕直封嫔妃,但位高势薄,甚至比不得卫氏这一个宝林。年前入宫必有大封,若她得陛下欢心,随便找个理由也能有个三四品,到时候便和她父亲平起平坐了呢。”
说完皇后给杜桓比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往后要多留心卫氏动向。卫丛珊入宫承宠到无妨,王烟怕得是卫家和张家仗着宠幸因此生出杂念,做出不利自己的事情来。
此时突厥可汗已经写好了求和嫁女的文书,毕竟鸿雁追不上白雪,他没有过多权衡考虑的时间。文书将会和佛莲公主一起往大岐送去,而维护遍地和平、救济突厥牧民的粮草也即刻向突厥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