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门倾微还不能放松,她要立即赶回倾府。倾国公在等她的解释,即将到达倾府颁赐帛书的公公也在等着她接旨谢恩。
想到这些,即使倾微想要勉强打起精神,可是一上午的奔波已经耗费了她太多心力,七八个时辰水米未进的她差点失足从马车上跌下来。
“大人扶稳当些,奴总算是把大人等到了。”
说话的人是服侍倾微的侍女端娘,大概是感到马车剧烈地摇晃,觉得倾微可能磕绊到了,便贴心地提醒一句。
马车里的空间虽不大,里面放不下什么炕桌案几,但容下倾微和端娘两人还是绰绰有余。倾微待坐好后,端娘从身侧端起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两盏点心和一盅炖品,方便倾微先垫垫肚子。
“就数你最贴心,这进宫面圣也算是个体力活。我去时皇上正在御书房和几个军机大臣议事,太监也不敢打扰,我就站在大殿里面等着。我是看着天上的云都聚在了一起才见到圣上,等云散日出我才出了宫门。”
倾微在端娘面前最是放松,吃着点心,话也多了起来。
车马辘辘很快就到了倾府门前,倾微先端娘跳下车走偏门回自己的院子里,迅速脱下官服换了一身平日里常穿的衣衫。端娘则直接去正厅先向老爷夫人通报,并替倾微向来府里的公公问候了几句。
来的公公可不是普通的宦官,那是从小伺候皇帝陛下的大太监年玉鬓。他刚听完端娘的那几句客套话便看见倾微不紧不慢地走到大厅里,穿得早已不是上午那件略沾了灰的官服,而是一身方便骑射活动的圆领窄袖胡服。
“这样劳烦倾大人,某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倾大人先接旨?”
倾微早上去青灰厂训示差役,官服上难免落了些从焚化炉里飞出来的玉灰。她直接去面圣就是为了让皇帝发现她身上的灰迹,知道自己的行踪,从而觉得自己对皇上吩咐之事向来亲历亲为。而接旨时更衣则是为了让年玉鬓知道自己对他的重视,若能拉拢到年玉鬓自然是最好的。
年玉鬓随手拿起谕旨宣读,倾微三人随即下跪叩首谢恩,看起来像是排练过一般,行云流水。
待倾微接过年玉鬓手里的谕旨,一队公公们才捧着赏赐鱼贯而入,为首的那个公公手里捧着的托盘里正是御赐帛书。
“皇上今个儿都唤得是您的表字碧苇,您若是还在某面前如此谦谨,就是折煞某了。”
今日皇上这声碧苇的分量倒是比这些赏赐更加厚重,能被天子用表字称呼,这便是天子得到信任的主要标志。
年玉鬓宣旨到看着有些随意,甚至有些像自家长辈教育嘉奖晚辈。
倾微想着拉拢他倒是有戏,但也不好挽留,就只能先亲自将年公公送了出去。
又有一件大事做完了,倾微转身回府,看到端娘往自己身边走来。
“老爷和夫人在雁霞阁里等您用晚膳,也是怕您饿坏了呢。”
“嗯,边吃边讲也好。”
倾微走在前面,端娘低头跟在身后,两人绕过正厅,穿过两道门洞,再沿着一条挂着琉璃灯的回廊走了一会。饭菜的香气断断续续地从雁霞阁的门窗里钻了出来,就像是争先恐后地迎接马上要到达的宾客。
两人到后,倾国公和夫人早就坐定,端娘伺候倾微坐下后就和其他三五个侍女一起立侍在屏风一侧,随时听候差遣。
“先帝御赐的帛书被你烧了?”
晚膳用到一半,倾国公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倾微和母亲也随即放下箸子。
“那帛书是先帝为了保和安公主性命之用,如今公主去了,帛书自然也应该烧了。儿把帛书的烧剩的灰和和安公主的玉灰收在一起了。”
“陛下有明示二位公主之事该如何定论吗?”
“公主之事是天家家事,自然在宫里处置,无需昭告万民。若有问起,说公主回宫将养即可。”
“可有定罪?”
“未曾定罪,公主还是公主,名号位分都不会变,父亲无需操心。”
这时倾国公总算明白了皇上的想法。两位公主数次刺杀皇上试图篡位掌权,大不敬之罪连犯数条,按罪当诛。可陛下为保天家颜面,命人暗地缉拿两位公主并慢慢除其党羽。如今对外打着公主回宫修养的幌子,实际已经将她们秘密赐死。月例赏赐都会按她们的位分送到皇后为她们安排的宫殿里,侍候的宫人也会勤勤紧紧地侍奉着这两个没有主人的宫殿。
而这对皇上也是一次测探臣子机会,他想知道谁是忠心社稷的,谁是忠心先帝的,谁是忠心自己的。毕竟在位时间太短,根基不稳,心腹未定。
说着倾国公抬手招端娘过来为倾微布菜,“羊肉是从陇右那边送来的,厨子今日做得也算用心。新皇在位自然也应该是新恩新帛,我不再去插手了。”
端娘拣了两筷子羊肉放在倾微面前的空碟子里,而后又退回屏风一侧。陇右道的羊肉果然是全国极佳的,光是简单炮制便是鲜香四溢。倾微在雁霞阁外闻见的怕就是这个的鲜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