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的暖风开到最大,房间里只能听见出风口呼呼的声响。
窗帘被拉上,露出一个边角。窗外是浓稠的夜色,隐约能看见树枝交错着摇晃,几片勉强还泛着青的叶子被灯光映照得发亮。
视线拉回,沈妄山背对着她,立在一米开外的地方,白色衬衫衬出瘦而结实的身形。他抬手拉开衣柜,取下一条雪白的浴巾。
转过身时,他的侧颜被灯光照射,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沈妄山一点一点靠近,最后将她的视野遮得严严实实。
江浔鹤掀了掀眼帘,干脆闭上了眼睛。
湿漉漉的头发被人温柔地对待,浴巾绵软干燥,捻去了大半的水分,指腹按揉过头皮,力道恰好。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妈妈也会这样轻轻地给她摩挲发丝,温柔地安抚。
“你过来一点。”
沈妄山停下动作,甩了甩有些僵的手腕。
江浔鹤低低唔了声,向前挪了几寸。
“再过来一点。”
“……”
“傻子。”
沈妄山呢喃了一句,右手一伸,将人捞了过来,自己也附身贴了上去,眉眼垂下,仔细地帮她擦头发。
从后面看过去,大概是将人环抱在怀里的暧昧姿势。
他们靠得很近,彼此的体温交融,沈妄山的身体很烫,热度一寸寸地传递熨帖,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江浔鹤低着头,眸光黯淡,薄唇微抿,心中想着的是面前这个曾用灿烂阳光般笑意淹没她的少年。
其实沈妄山没有变,这是她的直觉。
可只要一看到他的妈妈,一看到苏渝,自己就忍不住想要退缩,所有的喜欢都被深深掩埋。
如何能甘心。
心脏莫名地抽痛,过往的回忆如洪灾一般袭来。
喜欢沈妄山其实是一件很不聪明的事情,很多同学都说他是个聪明的人,也是个会做聪明事的人。别人那么说了,她就这样认为。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可是遇上沈妄山,她才明白什么叫一物降一物,沈妄山总有办法叫她服气。
说真的,她和沈妄山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嘴上能讨讨便宜之外,其他时候都是被沈妄山制得死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沈妄山约她一起去做什么,她就自然而然答应了,像是一种生来的本能。
怪不得。
沈妄山会是她喜欢的人。
细细想来,在沈妄山面前,她不用聪明,要知道聪明人当得太久也会累。沈妄山完全可以毁掉她虚假的冷漠,所以真切的江浔鹤在他面前总是会被带到奇怪的轨道上去。
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最开心,最浪漫的。
如果没有发现自己早已喜欢上沈妄山就好了,她便能心中无愧地一直做他的同桌……一直这么开心快乐下去。
可话又说回来,没有喜欢上沈妄山她还会这么开心吗?
这是个证明题,却又不能反证。
思考陷入困局,江浔鹤捂住自己眼睛。
必须承认和沈妄山在一起是幸福的,只要在一起就是幸福。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要逃避?仅仅是因为宋宛菲带来的恩怨吗?
不。
因为,是有尽头的。
这份幸福,并不属于江浔鹤,而是属于将来站在沈妄山身边的苏渝。
这份幸福是江浔鹤偷来的,早晚有一天要还回去。
想到有还回去的那一天,她会是怎么一个凄惨模样,江浔鹤立刻惊慌起来,怀有满满的负罪感。
长痛不如短痛,所以她要先逃开。
如今的事实告诉她,没用的,只要这份感情还存在,江浔鹤就永远会被沈妄山抓住。
喜欢上一个人到底值不值得?
在一起很幸福,可是离开的时候就会是削皮挫骨般的撕心裂肺。
喜欢的那一秒是幸福的,剩下的所有年岁都是痛苦的。
所以……
喜欢一个人,到底值不值得?
.
不知过了多久,沈妄山停下手里擦拭的动作,弹了一下江浔鹤的脑袋,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抓住猎物的意味。
江浔鹤迅速回神,目光阴沉。
该死的,她要疯了。
憋了半天,江浔鹤刻意压低声音掩饰自己的紧张,问道:“众目睽睽下那样做算什么。”
“不感激我还说这些话?”
对方说得轻飘飘的,江浔鹤还想掂量一下这话的轻重。
“是你说保持距离的。”
半晌都没有得到回应,江浔鹤没忍住抬头看着同样凝视她的沈妄山。
他唇角微微勾起,桃花眼弯得很好看。
眼睛里就像有一片星河。
这个比喻很俗气。江浔鹤知道,可她找不到第二种形容了。
少年突然俯下身来。
下一秒,身体就被他抱住,闻到的是干净的衬衫气味,带着点柠檬清香。
所有的困惑都在那一刻解答,并且在这一刻,江浔鹤更加清楚地认识到——
她喜欢沈妄山,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
戒不掉,放不下,忘不了,逃不得。
“我认输。”
外面是浓稠夜色,沈妄山听见自己这样说。
.
“愿此间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