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恐惧、麻木,能使短短的几秒变成一辈子。
耳边传来女孩子尖锐的惊叫声,模模糊糊的,还掺杂着几声戏谑的调笑,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虚无缥缈。
江浔鹤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还有些知觉,胸口越来越闷,鼻腔发酸,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她感觉自己在下沉,眼前的波纹逐渐归于平静,幽绿转变为灰蒙蒙的一片,星月都像是浮在了水面。
心跳加速,心脏都要从喉咙里窜了出来,血液似乎在逆流,耳中嗡鸣一片,脑袋钝痛。
身子仿佛被人突然扯了一下,后背曲起,疼痛的感觉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衣服已经被水迅速浸透,沉重地拖着她往下坠,皮肤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穿透,刺刺地疼。
她开始恐慌,很想大叫,张开了嘴,冰凉的水灌了进来,堆在喉咙处,发不出一丝声音。
尘封的记忆,被硬生生划开了一道口子。
——宝贝儿,不要哭。
——来,让妈妈抱抱。
——存善,今年生日爸爸妈妈带你去游乐园玩儿。
声音越来越清晰,母亲熟悉的面容在眼前浮现。
——答应妈妈好吗?
视线却越来越暗,那一点光亮渐渐缩小,直至不见。
——无论如何,活下去。
她闭上了眼睛,肩头却突然一重,身子像是飞了起来,腰背被攥紧时,她瑟缩着抖了一下。
这一刻,短短十几载被压缩成一瞬,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里掠了一遍。江浔鹤看见彼时幸福的三口之家,也看见后来的分崩瓦解。她甚至感觉到曾经的温暖在一瞬消逝,过分难忍的冰冷将她包围,自此沉溺在地狱,得不到救赎。
脸是先浮出水面的,紧接着是被浸湿了的衣料包裹着的身体,四肢沉得像是绑了铅块。
脑海里最后一个画面,是沈妄山盛满璀璨星河的桃花眼。
“浔鹤,浔鹤……呼吸啊。”
还算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着,身子被人抱着翻了个身,后背重重地被拍了两下,胸口一阵紧缩,胃里像是被揪住,恶心的感觉蔓延而上。她本能地张开嘴,冰冷的水从口中涌出。
呼吸恢复顺畅,心跳也逐渐平缓,江浔鹤缓缓睁开了眼睛,昏黄的光亮一点点地扩大。
不是记忆中的熟悉面容,而是一张精致俊朗的脸庞。
“你没事了吧?”孟祠叙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发梢湿淋淋的,“浔鹤,说话啊。”
“这么浅的水,你也能淹了?”苏渝不以为意,讽笑着,“我还真是自己找罪受。”
孟梨想也没想就冲上来推了苏渝一把,“你也太贱了。”
“到底是谁贱?”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本就狭窄的空间显得愈发拥挤。
“别说了。”
瑟瑟的凉风吹过,孟祠叙低低出声,白皙的手指抚上江浔鹤的头发,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与担忧。
“浔鹤,你别怕,没事了。”
刹那间,所有的动作和声音都停止,只有滚烫的眼泪从江浔鹤眼眶中不断地落下,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往下流。
孟祠叙当场傻住。头发还在滴着水,有几滴落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抬对方的下巴,却被一道大力踢开,毫无防备地倒向一边。
干燥柔软的外套包在身上时,江浔鹤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随后抬眸望向来人,浑身的血液在看到那双桃花眼时尽数冻结。
前一分钟还在汹涌的泪,下一秒便倏然止住。
她被少年打横抱起来,人群立马让出一条道路。对方挺拔结实的身体散发出来的热度贴在江浔鹤身上,本就湿漉漉的皮肤顿时紧绷,像是挑动了一根神经,指尖发麻,浑身颤栗,血液从四肢百骸回流至心脏。
有暖意钻进了被沈妄山外套包裹的身体,细密地流淌进每一根血管。
她把头轻轻靠在沈妄山颈窝处,心安定下来了,如同美梦一场。
我不能没有你。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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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中途遇见的人结伴赶路,而你是马不停蹄奔向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