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鳕将再次陷入昏迷的邺文放在溶洞深处的冰床上。
她看着邺文依然煞白的脸,不由心疼了眼前的女子。
她也本是娇女,有着被人羡慕的家世,享有着众多人的宠爱……
同千年前的她一样……
只是最后,却成为罪人之女,再无人宠爱。
“她要睡多久?”听见声音,幽鳕回神。片刻前进来的梨娜转瞬已到了眼前。
“不知道,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幽鳕低眸,复又抬眸,将目光抛向那依旧煞白的脸。
“一个月的话,”梨娜叹了口气,“应该也够让她好好休息休息的了。”
幽鳕勾起唇角一笑,看向了邺文平静的面庞,眸中便是云散开的光亮。
邺文醒来后,是否真的了无牵挂,真的与方维互不相欠了呢?
没人知道。
可这毕竟,是邺文她自己的选择。
无论什么后果,也只能她自己咽下去。
“人活在过去很悲哀,但往往没人能走出来,我们一样。”梨娜眼眸似有湖波流动,她没有看幽鳕,目光依旧停滞在邺文的脸上。
幽鳕一愣,侧脸看向了梨娜,顿时眼角温热,液体滚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不一样,”幽鳕深呼了口气,“我们每个人都不一样。”
“……”梨娜沉默。
“我活了千年,以前很多事都忘了,忘不了的也看淡了。但你们还年轻,你们记忆力也很好,在意的事和人也很多,不像我……我们不一样。”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用一个长辈的身份来说教,来规劝我们呢?”梨娜笑了,“有时候真会忘了,你比我们大一千多岁。”
“我从不用长辈的身份,是因为我想和你们一样年轻啊。”
幽鳕看向梨娜,眸中带有笑意,“我拿一千多年前我都不认可的思想来说教你们,我才怕是疯得不轻。”
“那你是更认可现在的思想喽。”
“思想在这一千多年里,也没怎么变过啊。”幽鳕勾起唇角一笑,“毕竟根深蒂固嘛,再有一千年能让人权变得更普遍,更公正一些都很难啊,改变思想最是慢了,毕竟代代相传。”
“我们干嘛讨论这个问题?”梨娜眸光一闪,笑了,“好啦,我去准备些吃的。”
“快去快回。”幽鳕笑道。
是啊,思想。
根深蒂固,代代相传,要如何改变呢?
幽鳕低眸,看向了邺文,低眸忍不住笑了,可是如今,似乎到了觉醒的时候呢。
幽鳕脑海浮现出那段怎么都不肯褪色的记忆,那时的幽鳕有着幸福的家庭,爱她的母亲,宠她的姐姐,总是被幸福包围的小时候。
虽然父亲常年驻守在外,对父亲的记忆真的很模糊,但是父亲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新鲜的玩意儿,让自己的童年充满了更多的乐趣。
可是这都在那一声“急报”中改变了,所有的幸福支离破碎……
那时国弱,只得求和。
姐姐被册封为公主,去敌国和亲,连送几座城池……
后兵强马壮,灭了敌国,可姐姐和父亲却一直杳无音讯。
再后来,不到十六岁的幽鳕继承了父亲的职责,常年驻守塞外的她,比男人更坚毅勇敢,亦比男人骁勇善战,所以她从不像个女人。
那时人人都说她是没有入眼的男人,所以才会久久不肯安家。
她也以为她会这样孤独的度过平静的余生,可却忘了,树大招风……
她被陷害与邻国通信,对己国不利。远在金殿上的帝王,就这样下旨灭了幽鳕九族……
本想携军一搏,质问那金殿上的王……
可最后却功亏一篑,营中出了败类,幽鳕与她携带的三万精兵中了圈套,失败的彻底……
后来她开始流浪,不招惹是非,被人如何打骂都绝不还手,怕被人发现了身份。
所幸,她认识了那个愿意保护她的哥哥,他说他是永生者,死不了,可以保护她一辈子。
可就是为了保护她,他被打的不成人形,浑身都是伤痕,腿还断了一条……
她不忍,便用自己的治愈能力医好了他……
可却不料,她再次来到了她一直躲避的战场,还连累了他……
“梨娜,你喜欢现在这个国家吗?”幽鳕拿起梨娜带回来的野果,却没有要吃的意思。
她看着梨娜架起火堆的背影,叹道,“你觉得那些先烈们,誓死守护这样的国家值得吗?而现在发生的一切,对于一些人来说公平吗?”
梨娜虽一时不太懂幽鳕的意思,但还是随口回了句:“值不值得是自己说得,公平什么时候存在过?”见幽鳕沉默,梨娜接着道,“我听说过你,很多人都说你是很了不起的女子。”
“了不起?”幽鳕讽刺道,“你们也就知道这些战绩了。”梨娜一时语塞。
幽鳕的声音却哽咽了。
梨娜抬首看向邺文的睡颜,没再说话。
幽鳕也沉默了。
世人都知她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也知她最后叛国,在琅崖被诛杀。
所有的将士为了保护她一一倒下,可又如何?背后是悬崖,如何逃脱?
她与当时重伤的四位将领一起跳下了悬崖,可命不该绝,她被悬挂在树枝上,保留了一条命。
她一路乞讨,颠沛流离,却是对平反一事无能为力,该怎么做呢?
她问自己,如今就是让自己活着都是难事,可自己怎么能一直当一个乞丐呢?
不管他人信与不信,她幽鳕从未叛国,她没做过对不起良知的事,只是她没有辩驳的机会。
她一直驻守边疆,除边疆的将士之外,无人信她帮她。
绝望无助的日子一天天重复,身为治愈者总是愈合伤口很快,不知被多少人打过,都用的什么借口,反正醒来,伤口都会好。
“你没事吧?”
幽鳕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向来人,他在保护自己。
幽鳕无奈一笑,她从没想过,会有被人救的一天。如此一想,没想到竟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那人伤的很重,鼻青脸肿的,还断了一条腿,肋骨也断了几根。
“你没事吧?”幽鳕小心翼翼道。
“没事,”那人摆手一笑,“我可是永生者,死不了。”
“永生者?”幽鳕一笑,“那也不能这么任性呀,我帮你吧。”
“嗯?怎么帮我?”那人开口,看幽鳕低眸浅笑着,却是不说话,只是把着自己的脉,他也只好沉默。
片刻,幽鳕收手,道:“我可是治愈者。想要尽快恢复,就少说话。”
“嗯哼。”那人一笑,不再说话,幽鳕忍不住一笑。
心想,此人真可爱。却不料,正是因为这一时的心软,害了自己,也害了岢岚……
“你没事吧?”梨娜的声音将幽鳕唤了回来。幽鳕看向梨娜一笑,却是不语。
若是那人还能在身边,那真是做梦都能笑醒的事。
可偏偏……
“我从来没觉得你有多了不起,”梨娜笑言,却是让幽鳕一愣,“我看过很多关于你的史记,我不相信那样的你会叛国。何况能成长为那么坚毅的模样,一定是一个不幸的人。”
“我确实不幸。”幽鳕低眸叹了口气。
“可是你也很幸运,你活了下来,你有机会来为了自己的志向而努力。”
“你知道,那时的我有多想死吗?”幽鳕笑道。
“他给我的永生之力让我每次觉得死亡来了之后,都会再度苏醒,而治愈的能力让我身上的伤了无痕迹。”
幽鳕的平静,让梨娜失了言语。
“往事不提了,”幽鳕自嘲着结束了话题。
梨娜怎会懂她?
“你说,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梨娜看向幽鳕,“我们如果真的要对抗统治者,需要人手。”
“我明天就去长业城。你安心照看邺文,没人找得到这里。”幽鳕深叹了口气,道,“我可能十天半个月的都回不来,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
梨娜点头。
长业城,是异能者的天堂,当然,那只属于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