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斓从办公室脱身考试已经结束很久了,刚一出来开机电话就响起,不知道是谁,不管是谁她现在都不想搭理,只想一个人静静,实在是很疲惫,一套题无缘无故做两次,还不得不回答一系列各种试探的问题,忍受怀疑的眼神,最后虽然没事,但心情完全被搅烂了,她知道为什么卓小娜那样做,说不上生气,只有深深的失望。
铃声一直响个不停,希斓叹了叹气,把电池拔了出来,世界终于安静了,她就这么在校园里摇摇晃晃,没有目的地,只想这么不停地走下去,是谁说过,如果你难过,那就奔跑吧,这样泪水就会被蒸发掉。说这话的人怎么就忘了告诉如果难过得连跑步的力气都没有了的人该怎么办?来来往往的人,他们都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地点进行着各自的故事,刚提着包焦躁地小跑着的女孩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或许现在才记起手机落在了教室;迎面而来的这个面无表情的男生多半是工科的,不,也说不一定,还有可能他遇到了棘手的问题,一直还没找到答案,这时候只是在思考;右前方的那人笑得真开心,真想知道是什么事能让他乐成这样;还有稍后一点的那个同学为什么有些眼熟,是刚才已经见过的吗?还真巧,这么点时间就可以遇到这么多次,她不记得扫过了多少张面孔,只习惯性地抬头就捕捉到那个已经烂熟于心的窗口,她就这样一直看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去理,整个人都放空,身心都感到无比放松,不知过了多久,后面终于传来了声音,打破了此时的静谧。
“今天考试——”很远很远,莫彦麟就知道偏着头静静站在前方,放佛周围都与之隔绝的这个人一定是她,这个背影和走出考场一样,让他觉得很不是滋味,他忍不住靠近,他不知道为什么印象里这个永远都有用不完的精力,永远都不知疲惫的女孩,现在竟这样忧伤,还在为今天的事烦恼吗?虽弄不清具体怎么回事,但他相信,她不会那样做,“你还好吗?”
是他,听清声音,希斓立马整个人都绷紧,不知为何,心中所有得不到宣泄的抑郁一下子就破闸而出,再也压制不住的忧伤汹涌而来,是来看笑话的吗?她也想问问自己,你还好吗?她想大声说她这段时间过得一点都不好,她不要现在这种仿佛被全世界都丢弃的感觉,不要所有事情都一团糟,不要明明很在意却得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她慢慢转过身,模糊着双眼锁着眼前的轮廓哽咽出声:“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没作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这里——”脸上不知何时都已湿透,她用手背胡乱擦了一下脸庞,“求你现在什么都别说,我马上走。”希斓慌忙侧过身,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第一次想要逃。
莫彦麟从没见过她这样,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到她,她可以淋着瓢泼暴雨还笑得神清气爽,她可以不理朋友埋怨,还傻呵呵地一个劲讨好,她可以歪解别人充满恶意的眼神,自得其乐,甚至就算面对他毫不留情的刻薄挖苦她也只是情绪低落,不一会儿又精神抖擞地胡搅蛮缠,每次他都被她打败,被她气得稀里糊涂,习惯了她的无赖,现在看着满脸泪水的她,莫彦麟也一时懵了,还没消化她说的是什么,更没弄清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就要作势离开,来不及多想,他伸手把她扯了回来,没料到她是发劲要跑,手上的力道也没控制好,希斓就这样撞在了他的胸口上,莫彦麟吃痛,加上刚才的情形也着实刺激到了他,情绪也有些激动。
“你跑什么?!平时不是撵都撵不走吗!”
“你拉我干嘛!”没想到会被他拉住,希斓也撞得晕头转向,整个人还没摸清状况就听到他劈头盖脸地吼来,本就止不住的泪水更是拼命地往外淌,“是啊,以前都是我的错,不该缠着你们不放,现在不用你们撵了,我再也不会那样了!”
如果刚才哽咽着还能让人听清楚在说什么,现在就完全是哭腔了,伴着浓重的鼻音,莫彦麟哪里还知道她在说什么。他愣了愣,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他一个没留神,希斓就用力挣脱了一路狂奔,留莫彦麟一人呆呆地站在那。
等希斓停下来的时候人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脸上也花一大片,本来沉重的心情也释放了不少,她看了看周围,原来是体育馆后面的荷塘,就着路灯她用池水洗了洗脸,揉了揉红肿的双眼,都不知道自己会哭得这么卖力,两只眼睛现在也胀得厉害,都有些睁不开,找了附近的长椅坐下,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对着地上斑驳的树影发呆。
“啧啧,我说每次找你还真不容易啊!电话不打个一二十个你是听不到的,这次你还干脆给我关机!美女啊,我就找你帮了一次忙,你用得着这样吗?”
温玲儿和希斓住在同一层楼,平时虽说联系比较少,可毕竟是同一个导师,相较于其他人,还是会关注得多一些,近来没见着她人影,有一次碰到卓小娜,顺便问了问,才知道她已经搬出去有段时间了,温玲儿很是吃惊,怎么好端端地就搬出去了呢?记忆中她和卓小娜交情很好,到哪都形影不离的,她又没恋爱,怎么这么突然,温玲儿纳闷了好一阵,偶尔上课瞥到希斓,下课本想了解了解,结果铃声一响人影都见不到,这不观察还真不会发现,原来好多事情都不太一样了,最明显的就是她和卓小娜根本没有印象中那么亲密,今天的这个状况,其实当时卓小娜是可以作证的,这样事情也没这么复杂,那老师摆明了只是想找个台阶下,找个说法,何况那纸条明摆着是她自己掉的,希斓没有拆穿她,她反而还倒打一耙,自己一个旁边人都很愤懑,更别说希斓了,她肯定没猜到卓小娜会这么不够意思,不带这么过分的!她激动地捏紧手里的笔,要换做自己!一定会,—定会绝交!也许温铃儿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词语震慑住了,换做自己又怎么样,真的能这么干脆吗?瞟了瞟右前方的黄心睿,化不开的苦涩在心中荡漾开来,指不定自己还没希斓那样的勇气,至少她可以无畏地一个人了,而自己还做不到,至少现在还做不到。
温玲儿觉得没有人比她更能体会希斓的苦楚了,当她看到希斓一个人仰着头一动不动孤独地坐在那里的时候,忽然在她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子是这么倔强,若不是她拼命伪装,旁人怎么会看不到她的忧伤?
真是走到哪里都不能安生啊,希斓闻声望去,橙黄的灯光下,温玲儿整个人显得有些朦胧虚幻,不太看得清她的脸,但希斓感觉得到她浅浅的微笑,很奇妙,每次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居然都会遇到她。
“是啊,每次想要躲起来的时候都会被你抓住,该说你是魔鬼还是天使的好?”
“还用问吗?我这么漂亮,当然是天使,不介意给天使让个座吧?”
“哈哈,按你的标准,那就没魔鬼了!”
“唉唉唉,怎么说话呢!看我不收拾你!”
温玲儿逮着希斓的腰揩个不停,弄得她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本来就很怕痒,不一会就还是求饶:“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温天使,哈哈哈哈,快住手,哈哈哈,您天使不计凡人过,就手下留情吧!哈哈哈”
“笑了就好,把眼泪笑出来了就好。”
温玲儿听她这么说,也不再折磨她,一下住了手,很是认真地看着正在揩眼泪的希斓说了这么句话,希斓一下愣了,她忽来的严肃是因为知道什么了吗?这是安慰吗?
“你和卓小娜发生了什么事吧?我听说你搬出去了。”
“嗯,是有一段时间了,谢谢你关心。”
没想到温玲儿会注意到自己,毕竟自己在外面住这件事除了宿舍几个人以外,几乎没人知道了,而她又和自己走得不是很近,也许是人一到这个时候就会比较脆弱吧,突然想到一个不相干的人居然会关心自己,心里说不出的感动,所以希斓说谢谢,不是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
“谢什么呢!之前你还帮过我那么大的忙,对了,那个老师后来没有为难你吧?”
看到脸色刚舒展开来的希斓闻言又黯然垂下眼睑,温玲儿立即就后悔问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都被叫到办公室了,怎么可能没被为难,她害怕希斓会以为她在幸灾乐祸,抓了起她的手:“希斓,你别误会,我知道你其实是在维护卓小娜,所以才没揭穿她,我都看到了。”
我都知道了,为什么旁人都知道了,他们怎么就还不知道?温玲儿这一句一下就戳中了希斓的泪点,她真是天使吗?为什么此刻自己觉得心里所有的委屈都不那么酸涩了,就好像一个被误判的刑犯突然听到无罪释放,温玲儿也不劝,她最清楚不过了,哭了就好,说明没有再憋着了,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从包里给她递去一包纸巾轻飘飘地说:“你看,你不是孤单的,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