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平皱眉接起了电话。
“你到底在搞什么飞机!整个下午臭女人的电话差点打爆我的手机!限你在十分钟内赶到碧云天来,否则我跟你没完!”庄昭唯机关枪炮样连珠弹发。
“我是舟平。”沈舟平叹气,随手关上了琴盖。“凤西忘记带手机了。”
“他人呢?”庄昭唯火气不减。
“回去了。”沈舟平揉眉。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吗?
“我不管了,今晚他要是不出现,我们兄弟都没的做!搞什么,自己捅了烂摊子出来却要我帮忙收拾!”
吼完,那边利索地挂了电话。盯着闪烁的荧光屏半晌,沈舟平轻叹一声站起身来。琴是不能再弹了,还有一堆的麻烦事要处理。想着下午凤大少爷黑着脸把手机扔出窗外的情景,总觉头快要变成两个大。女孩子,总归是个麻烦。若是再漂亮了几分,脾气便能大过了天。怎么就是瞧不见个识大体的女孩子呢?人聪明又有分寸,而不是见了皮相稍好些的男生就找不到北。只要性格好些,女孩子生得丑些也无妨。
就像连乔。
突然意识到心下得出的结论,沈舟平一愣,手里拿着的手机便光荣坠地。
赶到碧云天时,天已经黑透了。霓虹闪烁间,震天的音乐声从里面清楚传了来。此地最大的一间酒吧,装修也极为豪华,开始还走蓝调路线,慢慢就成了间迪厅,不伦不类。生意却极是红火,夜夜爆满不说,若是去得晚了,只怕连门都进不去。
进了酒吧,顶着嘈杂的人声一路找到庄昭唯在的包厢。一脚踏进去时,先被那满地的狼籍吓一跳。玻璃碎片到处都是,还有些水果的残尸可怜兮兮地黏在地上,恶心不已。这会,庄昭唯抱肩坐在沙发的一角,满脸怒色。另一边,缩着个穿了吊带裙的女孩子,捂着脸小声地哭,裙子上满是酒水污渍。
“昭唯你是来拆店的吗?”沈舟平皱着眉进来,反手关上包厢的门。“什么时候才能改了你那火爆脾气。”
“凤西呢?”庄昭唯冷冷瞥一眼来,脸上怒气不减。“上了又甩,搞什么。”
“已经打过电话了,现在正在路上。”沈舟平小心避开张牙舞爪的碎片挑个安全的地方坐下来。“又怎么了?”
“问她!”
闻言,本来还在小声哭着的女孩子更委屈了,索性张了喉咙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厉害了,还偶尔打个嗝,好好的一张脸被眼泪鼻涕毁的彻底。瞧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子,沈舟平心间不忍,还是抽了两张纸巾隔桌递了过去。
“先别哭。有事慢慢商量。”
“凤西要跟我分手。”女孩子哭着接过纸巾,眼泪汹涌澎湃。“我什么都给他了,他却说对我没感觉。怎么能这样对我!”
哭得更凶了。
沈舟平略带疲惫地靠上了沙发的靠背。之前也曾有耳闻,是学校里的校花,高傲不可一世。偏偏对凤西一见钟情,第一天见面就追来表白。漂亮女生自动送上门,大概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拒绝。凤西当场便应了。后来听说,那女孩子主动献身,可惜不是个雏儿。凤西马上便翻了脸,干脆地将女生踢出了交往名单。
不碰别人用过的东西,一直是凤西的准则。女人,更是摆在了准则的第一位。当然,凤西的第二准则是,自己用过的东西不会再用第二次。
本来想告诉女孩子,就算她是清白人家委身于人,现在不被甩,一个月期限一到,还是会被甩。再想了想,沈舟平还是决定选择不说。这会女孩子的哭声已经快将房顶都掀起来了,若是说了,只怕鼓膜都会被震破了。
“我那么爱他。”女孩子大哭。
“每天都有女人说爱他,他要是每个都爱,爱得过来吗?”庄昭唯不屑一顾。
“你少说两句。”沈舟平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门突然被打开来。三人同时看过去,进来的却是酒吧里的侍应生。改良过的短款旗袍包裹住姣好的曲线。长发盘成了斜髻,瘦却不伶仃,风情的旗袍穿在身却不叫人觉风尘。低着头走进来时,额前坠下一缕碎发,居然有了些蛊惑的意味。
“先生,这是您点的酒……”
包厢内突然就安静下来。
“居然连这种地方都能瞧见你。”庄昭唯神色古怪地看过来。“连乔,你还真是厉害。”
连乔也愣住,颇有些僵硬地转了两下脖子打量一通后继续方才的动作。利索地开了酒,放好杯子与冰块,连乔垂了头,低低道一句请慢用后转了身就走。
“谁让你走了。”庄昭唯有些不耐烦。“过来陪我喝酒。”
“对不起,店里有规定,不能陪客人喝酒。”
几乎是在同时,庄昭唯一跃而起,赶在连乔出门前狠狠踢上了包厢的门。转回身来时顺手扯住连乔的腕子,一脸凶狠状。
“你做什么!”连乔低呼,挣扎着就要抽回手来。
“我做什么?我还要问你做什么!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该来的地吗?瞧你穿得这样,出来卖吗!”庄昭唯气急败坏。“也不看看自己长成什么样!”
连乔的脸登时就变成灰白。
“庄昭唯!”沈舟平第一次高声。
“这是我的工作。”
连乔仰起头,安安静静地笑起来。
平日里被长发掩住的脸,清晰地显露在众人面前。素颜时硬朗的脸型,施过粉黛后居然也柔和许多。平日里习惯性微眯的双眼完全睁开了,用浓重的眼线将眼睛的轮廓细细勾勒出来后才发觉,那微微上挑的眼睛,原来可以投射出如此迷离的眼神。竟然是双狐媚的眸子。挺直的鼻,唇形饱满,泛着红润的光泽。因为瘦,下巴尖得像是刀刻。
原来,不是生得丑陋。只因五官太过精致,凑到一起,便没了清晰的界限,反倒成了平凡。
“你们喝的酒,一瓶便能抵上我两个月的开销。我选择这份工作,因为它能供给我的日用不让我饿死,也能叫我跟所有人一样坐在教室中。我用自己的双手赚钱,没有错。”
连乔一直很平静地讲述着,甚至连微笑都没有撤去过。当她抽手时,也能轻松地抽回来没受任何阻拦。连乔微微欠身冲众人鞠躬,说一句玩得开心后推门离去。
“去跟她说抱歉。”沈舟平淡淡道。
庄昭唯一脸嫌恶地站着不肯动,别扭了半晌,最后还是泄气一般拉开门急急追了出去。一回到大厅,庄昭唯又开始头痛。昏暗的大厅里群魔乱舞,满眼都是攒动的人头,去哪里找人?看着穿旗袍的人就一把拉住,结果不是瞧见浓妆艳抹就是满脸的惊恐。找了半晌,连自己都觉心烦了,索性抓住最近的人,张口就是恶狠狠。
“连乔在哪?”
所幸那人倒也没被庄昭唯的恶狠吓到,甚至还露出点玩味的笑,长指点点后门后飘然离去。庄昭唯也顾不得跟那人计较,费力扒开身边碍事的身躯,一点一点挪到了后门外。
那人倒没说谎。
出了后门便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门边挂了只昏暗的灯泡,愈发显得通道里昏黑。仔细来瞧,隐约能瞧见离门不远处靠墙站了个人,指间里明明灭灭。
庄昭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其实,我真的不想跟你说抱歉。”委委屈屈。
“我知道。”
连乔笑笑,仰头吐出个烟圈,苍白的脸在夜色下竟也清晰可辨。
“我没有生气。”
庄昭唯死死盯着连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似是感觉到庄昭唯快要烧灼一般的视线,连乔扭头看过来,唇角笑意不减。
“不丑。”
“嗯?”
“你,不丑。”
庄昭唯叹息般低喃着,人也像着魔样慢慢俯身凑了过去。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清她的眸子。近到,低头就能触碰那人的唇。
连乔并没有闭上眼,只是安静地看回来,眼中晶亮。
电话却在这时突兀响起来。庄昭唯猛地回神,人也像被烫到一般急急后退了一步。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沈舟平的声音传了来。
“抓紧过来,凤西被刺伤了。”
自然又是一番慌乱。
冲回包厢时,沈舟平正拿帕子死死压着凤西的颈子,白帕子几乎成了红色的。之前哭天喊地的女孩子手里举着个碎酒瓶,人抖得像筛糠。一眼,庄昭唯差点发了疯,拿起桌上的酒瓶就要砸上去,幸而跟着过来的连乔眼疾手快拦下来,才免得再生事端。
“先送凤西去医院。”连乔冷静道。
庄昭唯这才恨恨扔了酒瓶,转了身帮着沈舟平扶起凤西急急向外走。
“我没想刺伤他。我那么爱他。”女孩子慌神,翻来覆去地念叨。
连乔深深看了她一眼,掉头就走。
去医院的途中,凤西已经有些恍惚了。也不知那女人用了多少力气,颈子上划开个口后血便停不住。沈舟平用了力压住伤口,却止不住不停涌出的血。红得刺眼的血,染透了帕子后又沿着沈舟平的手流下来,触目惊心。沈舟平脸色越来越难看,庄昭唯更是恨得一拳打碎了车窗,吓得出租车的师傅差点把车开上了安全岛。
好不容易赶到医院,凤西的身子都开始摇摇欲坠。看着几乎奄奄一息的凤西被推进急症室,忍了半晚的庄昭唯怒吼一声转身就冲出了医院,拦都拦不住。也没有人还有心情去安抚一个失控的男人。沈舟平和连乔站在急症室外看医生熟练地缝合伤口,不约而同都僵硬了脊背。
“她怎么能伤到他。”连乔静静开口。
“是个意外。突然扑进凤西的怀中时,谁都没想到她手里藏了半截玻璃碎片。等到凤西吃痛推开她时,脖子上已经划开了一道大口。”沈舟平苦笑。“也怨不得那个女孩。上过床的隔日就被甩,任谁都不会觉得开心。”
“为什么,要甩?她很漂亮。”连乔的嗓音里多了点干涩。
“凤西的坏习惯。生得漂亮的女孩子,并且干净,才会交往。但只维持一周左右,便会甩掉换新的女友。旁人大概会觉他花心,其实,他有自己的理由。”沈舟平微微叹。“以后,你便知道了。”
连乔茫然着点头,手按在玻璃窗上,看向里面时神色复杂。
“他不会有事的,对吗?”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沈舟平轻轻摇头。“只怕会麻烦。”
似是为了验证沈舟平的话,护士突然从急症室出来,视线在两人之间跳转一番后落在了沈舟平身上。
“病人失血过多,要输血。但是他血型特殊,医院血库里并没有同型的血浆,病人要快点转到省院才行。”
沈舟平的脸顿时血色尽失。
“他,是什么血型?”连乔面色古怪地发问。
“RH阴性。等伤口缝合完毕,我们就准备车送他去省院,你们家属也准备好。”护士急急说完就要再进去。
“用我的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