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到家已是深夜,天气很冷,折腾一天之后,我终于可以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将自己裹住,可惜还是驱不散渗入骨子里的寒意。
黑夜里的天花板在阳台外溜进来的灯光下若隐若现,我望着它发着呆,它则化作了一张幕布,将白日里的经历像放电影一样一帧一帧重演:
先是我独自一人收拾好行装出门爬山;而后是图书馆门前的那一片大广场,广场上的人来人往,还有那一张张笑意盈盈的脸庞……
画面切换到图书馆门前,叶落知和他的母亲站在那里,这时候我才发现,他们之间一直是母亲在说话,儿子站在那里对她视若无睹,一脸的冷漠,我却在这时候出现,还很没眼色地跑过去打了招呼……
咖啡厅里,叶落知毫无节制地喝了三四杯浓缩咖啡;烧烤摊上,他又毫无节制灌下了半箱啤酒;我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喝醉,我们被身边的一群醉汉虎视眈眈……
有幸见到了一群帅气的小伙子,还与他们坐在了同一张桌子……
换做从前,如此精彩纷呈的一天,我会是什么心情?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的吧?
无数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回想白天的经历,回忆里的我,有时其实不是我,它就像是电脑遵循编程运转一样,是靠着理智运转的。它会对自己遇到的事情迅速做出理性的判断,而后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反应。
一切都还算完满,虽然有时候经验不足会导致判断失误,难免做得不够好,但其实已经是当时能做到的最好了。可我有时觉得,那个完美的,迅速做出决断的人,不是我。
若是换做从前,看到感情并不和睦的母子,我一定会心生怜悯,挖空心思去安慰当事人,甚至比当事人还要纠结难过,可现在的我不会,因为那不是真正的我。
若是换做从前,有人心情不好,我可能会绞尽脑中去安慰,而不是陪着他去喝酒买醉。
若是换做从前,遇到一群帅哥,我会和几个小闺蜜手挽着手在一旁窃窃私语,而现在的我,换了城市,身边早已没有闺蜜了。
二、
有一种说法,人在深夜和黑暗中,白日的情绪会被放大许多倍。可饶是如此,平日里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情绪感受还是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我只能放空自己,艰难地去感受自己的情绪。
有人说,面具戴的久了,面具就成了你的脸。
可那又如何呢?我戴上平静的面具,不过是努力让自己学会平静地面对生活罢了,无非是平静久了,就忘记了自己其实并不平静罢了。
初中时,好友离家出走,早恋早婚,我心急如焚,苦口婆心地劝说,可最后该发生的还是如期而至,一切都不会改变。后来,我只能平静地祝福她。
高中时,我独自离家求学,也曾思念亲人,也曾孤苦难耐,可到头来难受的还是自己,一切都不会改变,我还是要离家求学。后来,我学会了平静面对。
长大后,遇到的事情多了,慢慢就明白了,有些事不可避免,有些人不可挽留,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平静地去接受。
可人哪里可能如此甘于平静地接受那些不愿接受的一切?无非是做些表面功夫,努力维持住眼前的平静。只是心里总会有某一处,或者冷眼旁观,或者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等着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火山,在能量积蓄到某一顶点的那一刻,会忽然爆发。
年少的棱角在岁月流转中早已被磨平,我似乎早已放弃了对生活的抗争,好在还有写作这一爱好,能让我的内心找到一点儿寄托。曾经遇到事情会据理力争的那个少年人,如今已经加入了佛系一族,不争不抢,不吵不闹。
好吧,这不过是粉饰太平的说法而已,实际上,每当我作出妥协让步,内心就会跑出另一个我,它总是躲在角落里,等着看我的笑话。
它看着我在职场里,平静地接受着过多的欺压,最后奋起反抗辞职。
它无情地对我诉说着真相——假若你任人欺压,那么不把你欺压到死,你是不会被放过的。正如鲁迅先生笔下的那一句名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我也算是做出了反抗,可它还是笑我,笑我凭什么觉得离开了职场,生活里就可以例外?它是不肯轻易服输的,只要我不去抗争,它就立马跑出来看热闹,毫不留情撕开我平静的表皮。
也是,我的生活哪有什么平静可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生活的困顿,父母的年迈,一个人的孤苦,光是这几样就不是我能平静接受的,哪怕是最软弱的我也无法平静。
平静,无非抗争未果前的别无选择,是无力反抗时的自我安慰。
三、
那个深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条长长的甬道里,四周一片漆黑。可我清楚地知道,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精彩纷呈的世界。可那个世界,与我无关,于我来说,那个世界遥远到像是不存在。
我孤身在甬道里,在长长的无尽的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就是在黑暗尽头,殷切盼着我回家的父母。
我极目远眺,看见他们原本年轻健壮的身躯佝偻了下来,两鬓的头发添了斑白无数。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唯有他们,是唯一的亮光,指引着我走向光明。
似乎是睡了很久很久的心,在黑暗中被忽然惊醒,我惊讶自己怎么还敢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时间比我快了太多太多了,我却不能认输,那就……和时间赛跑好了。
父母,是此生最美好的慰藉,也是此生无法摆脱的羁绊。
四、
睡醒之后,我平静地打开了求职软件,重新投出了简历无数。
以写作为梦想,注定了是一场赌博。而这一场赌博,尚未开局,我已经选择了暂且离场。
因为,我赌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