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十八年四月十五,我得到颜经天暴卒的消息,我相信颜经天的确死了,而且还不是自然死亡——一个隐藏在深处的阴谋家在十几年前就预见到了现在的形势,提前做好了安排,让颜经天在该死的时候死掉。
尽管没有得到颜经天死讯的官方消息(短时间也不可能得到)但我还是十分乐意与云国将士分享这个消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反击,虽然没有具体的作战计划,大体的思路还是有的。双方兵力差距仍然巨大,摆好阵型硬拼绝对占不到便宜,只能找君兰阵型不好的机会发动突袭,趁乱打散君兰的阵型,令其不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云军才有一丝胜利的机会,这个机会活着的颜经天是绝不会给我的。安静轩的情报并没有指出君兰大军现在由谁指挥,但通过这段时间君兰军的混乱表现,我完全可以说这人就打仗而言完全是个半瓶子醋,莫不是君兰那四位重臣(都是文官)中有人要过一把儒将的瘾。这几天君兰出现了数次阵型变动失误,只是这些失误并不是很大,只能给我一种鸡肋的感觉,即使把握住了机会也不能带给我想要的结果。我只能等待,但并不害怕等不到机会,我相信在城破之际,君兰阵型很混乱,尤其是冲在最前面忙着入城的步兵,潜意识里我等待的是这个机会。
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将兵力投入压缩了一下,不再把所有兵力都投入到守城战中,将原先的四班倒改成了两班倒,命令暂时脱离战场的部队养精蓄锐,他们将是大决战的主力。
洪天顺将我想出城与君兰决战的想法告诉了云玮,身为监军的云玮不可能不管。来玄武关的路上,我曾和他交流过想法,云玮也是力求稳妥,不想贸然出城与君兰决战。只是现在形势已经发生变化了,趁着颜经天死后君兰的最薄弱的时候予以痛击,反而成了云国现在最佳的选择,甚至是唯一的选择。
要说服云玮,我觉得还是需要洪天顺在旁敲敲边鼓,云玮对自己的老师十分信任,可以说是言听计从。洪天顺虽然也持保守态度,但主管情报的他明显对目前的形势要更清楚些,云国只能搏一搏了。
洪天顺十分认同我的看法,答应全力去劝说云玮。就在分手之际,洪天顺突然对我说道:“如果颜经天真的是死在安静轩的阴谋之下,那么这个安静轩实在太恐怖了,他的心机和隐忍真是超出了想象,这样的人志向肯定不小,多半也是要称雄天下,颜经天已去,慕君你就是他的另一块绊脚石,他早晚要对付你。我相信他已有了对付你的方法,请巫伟伟诱你现身只是其中的一环,你一定要小心些,多多加强护卫,以免重蹈颜经天的覆辙。”
洪天顺的话正好说中了我的心事,我这次出征一直有种莫名的恐惧,就是因安静轩而产生的。我的出山是他一手策划的,只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肯定早就布好了一步对付我的好棋,让我在关键的时候死掉。
只是在听完洪天顺的话以后,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只是我的心思都放在安静轩身上,没有仔细细想下洪天顺的话,更没有意识到他说出了一个他本不该知道的事。
我不知道洪天顺究竟对云玮说了些什么,但云玮最终同意了我的计划,其实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我仔细分析君兰的攻势,如果他们能保持这种势头的话,玄武关城墙很有可能在四月十九那天再次大面积坍塌,届时君兰军将会蜂拥而入,而此时也将是云军反击的时刻。
我将大决战的计划只告诉了周金戈、程振嘉和云琼三个人,其他军官我都信不过,只是笼统的让他们最好大干一场的准备。
君兰人拼得更厉害了,尤其十七日夜的强攻,险些夺下了玄武关的城门,但最终还是被云军给强顶下去了,这一夜我挨了三箭两枪,所幸都没伤到要害处。第二天早上,我下令将前一夜所抓的俘虏,在城头上全部虐杀掉,手段之残忍惨绝人寰。望着城下目睹惨剧全程的数十万君兰大军,我笑了,因为我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恐惧,君兰军的士气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只是我那几下阴森的笑声,更像是豺狼的嚎叫声,这种声音在桃源村的晚上经常能听到。
自打到玄武关以来,一向颇好吃的我因为劳累过度变得没有一点儿食欲,我所造就的这些杀戮还时不时令我反胃,但还是强迫自己吃得饱饱的,这样子我才不会被别人杀掉,能有力气去杀更多的人。刚接受天佑帝的任命时,我还担心自己不能像原先一般适应战争的冷酷,但这些天的经历,却证明我已经超越了十几年前的田慕君。十几年前的田慕君对生命存在着相当强的敬畏之情,现在的我则变得冷漠,生命在我眼中已经如同草芥一般,随意的践踏。四月十八日,天气有些阴沉,太阳只是时不时从云层里面露出来,整个大地因此有种灰蒙蒙的感觉,但战事依旧惨烈。君兰又一次发动了总攻,这一仗从早上一直打到黄昏,双方都打得精疲力竭,最终还是君兰承受不住先收兵,如果他们能多支撑一会儿,玄武关恐怕就被攻破了。我暗叫侥幸,但并不知道自己还中了一个大奖,在中午大战最激烈的时候,在前线督战的君兰兵部尚书被流矢射死,这位可敬的人儿是个读书人,因为对宏观战局的把握突出而被颜经天所倚重,不像君兰四平那样都是以一当百的猛将,他如果老老实实待在后方就没事了。在颜经天暴卒后,这位大事不糊涂但小处很粗糙的尚书成了君兰实际上的军事统帅,他的死恰是时候,正好是决战前的一天,君兰再次换帅,新统帅又做了一些调整,被这调整弄得有些乱的君兰军还没适应过来便到了与云军决战的时候,因为决战的时机已经不是君兰所能够把握的了。
而经过这一次的试探之后,君兰突然间失去了打下云国的决心和勇气,而被南方愈演愈烈的暴乱折磨之下,君兰的统帅部终于下定了班师回朝的决心,毕竟的云国国力已经被君兰削弱的厉害,完全不是君兰的对手,等平定了新占领区域的叛乱之后再来收拾云国应该是现在这种情况之下最好的选择。现在君兰这么一个庞大帝国雏形的唯一弱点就是根基不稳,如果能够消化掉新占领区域,云国以一隅之地根本无力抗衡君兰的国力。
而现在我的任务就是让这支远征云国的君兰大军再也回不到君兰国里面,没有这支主力部队的存在,君兰对新占领地区的震慑力将大不如前,那些被灭掉国家的遗老遗少将会再次站出来,君兰甚至会陷入四分五裂之中,那么云国就能够继续苟延残喘下去,这也是我为云君所能做到的事情。
云国这些年的对外情报工作做得一塌糊涂,但是因为有安静轩这么一个内鬼的存在,本来对君兰军内部一无所知的云国方面,现在对君兰军的一切行动都了如指掌,君兰大部队的撤退时间、路线和序列,全都明明白白得摆在了我的桌子上面。
撤退的时候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非常要命的事情,尤其是在大部队行动的时候,很容易形成混乱,历史上面已经有不知道多少部队在撤退的时候乱成一团而被彻底打败的情况,甚至还有一直数十万的部队,仅仅是在战前后撤了一段距离就造成全军崩溃的情况。
君兰方面的撤退本来是问题不大的,这个征讨战役中护送粮草的民夫们先行,君兰精锐的军队断后。只是在这么一个撤退的过程之中却多了一个不和谐的点,那就是跟着君兰军过来的宏泰仆从军,他们也是占据了这么一个撤退队形中的位置。
这支仆从军虽然在整场战役之中都按照君兰的命令,和其他占领区被征召来的部队,完美的担任了炮灰的角色,战争一开始的时候,君兰就是先让这些炮灰冲在前面来消磨云军的锐气。
不过宏泰人很久以前便已经投靠了君兰,所以这次的时候君兰人对宏泰人还算是比较客气,同来的这批宏泰人的建制还算是比较完全,在这次撤退的序列之中占据了侧翼的一个位置。
我不认为安静轩会真的为颜经天卖命,虽然并没有得到安静轩的亲口许诺,但是我觉得这里一定会是一个突破口,让我战胜君兰大军的机会,只有让现在势大的君兰人吃上一个大亏,国力稍微弱上一点儿的宏泰才有机会重新崛起。
我有预感,安静轩恐怕早就预料到现在的这种情势,君兰的崛起已经不可避免,所以他便自去帝号,举国投降君兰,而因为其他地区消化不良的原因,君兰暂时也不能真把他做什么,如果君兰能够灭掉云国,最后也会收拾宏泰的。
所以安静轩必须要通过云国的手让君兰吃上这么一个大亏,甚至我的复出也最终是安静轩的手段,如果不是他请到了巫伟伟去挑战我师父,我也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面来。
但现在的我别无选择,只能像只扯线木偶一样,按照安静轩的意愿,拼尽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去争取一场重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