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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家欢喜,几家悲伤

易主任家正房的各个门口都贴着喜庆的大红对联,偏房内搭着五座大灶,一溜儿摆开,一座正在炖扣肉,一座正在蒸鱼,一座正在蒸饭,一座正在蒸酒,一口正预备炒菜,有人正在往灶里添柴,房子里热气腾腾,像个大蒸秧房。

房子外的大屠桌板上摆着两扇猪肉,有两个厨子师傅在切肉;大坪里的切菜台上,三个堂客们在切菜;水龙头下是一个大盆,有两个堂客们在洗菜。屋前屋后,都是忙碌的人,走动的人,唯一的闲人,就是今天的新郎大傻子易杰。他穿着一身的新衣服,显得比平时洋气了很多,精神了很多,不再那么猥琐,不改那么搞笑。他手里拿着一根竹棍,这里指指,那里敲敲,要是有比他年纪细的人在偷懒,他甚至用竹棍敲别人的腿。更可恼的是,他一看见长得年轻漂亮的妹子,就拿竹棍去戳屁股,惹得人家敢怒不敢言。当然,人家不是怕他,毕竟今天是人家办喜事,村里人都图个吉利,不想惹事,只好忍气吞声,等过了这个当口,再找机会收拾这个大傻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村里人都讲究这个,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谁都不敢怠慢。在这件事上,只要你是这个村里的人,不管你身在何方,身份有多尊贵,官位有多高,都难免受到牵扯。有人为了生一个崽,不惜倾家荡产,不惜逃走异乡;有人因生了一窝的女,却生不出一个崽,难免被人背地里骂绝代鬼,而心里就算很来气,也只能忍着,谁叫自己堂客肚子不争气,生不出一个带把的来。

易主任易光翰平日里人五人六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人家说他后继无人。现如今,儿子要讨堂客了,儿媳妇要进门了,他比谁都高兴,乐在心里,喜在脸上,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比他自己要当新郎了还惬意。

村里人知道,他虽然家里有钱,但待人还是比较抠门的,今天却显得很大方,给村里每个帮忙的人发了一包过滤嘴香烟,零烟更是发个不停,见人就发,他自己也烟不熄火,烟不离嘴,整个人都像泡在幸福的云雾里一样。这也许是他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要去接亲了,锣鼓响起来了,唢呐吹起来了,迎亲的车子也准备好了,是易光翰从乡里各单位借来的,见吉时已到,他吆喝着迎亲队伍出发。

朱伯母正在为女儿梳头,梳一下,她念一句,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梳一下,她念一句,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梳一下,她再再念一句,一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朱思雅毕竟是新女性,她粲然一笑说,娘,都什么时代了啊,还讲究这些啊。

朱伯母不慌不忙地说,傻女儿,什么时代都得图个吉利的,娘不求别的,就求我妹子无病无忧,无灾无祸的。

朱思雅反过手拉着她娘的手说,娘,女儿会经常来看你的。

朱伯母哽咽着说,娘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外面锣鼓声响起来了,唢呐声叫起来了,迎亲的车子都停在了坪里。朱思智走了出去,一个个地敬烟,朱万福瘫坐在藤椅上,眼睛滴溜着转,似有满腹的心事。

大傻子易杰像个小丑一样晃荡着两条罗圈腿,打着醉拳,裂着大嘴巴,嘴里喊着,堂客,我来了,跟我回家吧。

村里的几个堂客们见大傻子来了,关上门,拴上门闩,一个劲地抿着嘴笑。大傻子见门关了,急得在外面放肆嚷,堂客,回家啦,快开门。

旁边的伴郎马上提醒他,红包,快塞红包。

大傻子也有灵光的时候,他抖着手从裤袋里拿出了一捆红包。伴郎就冲他喊,快往门缝里塞。大傻子一急,准备把一捆红包都塞进门缝去,伴郎就喊,一个个塞啊。

红包塞完了,几个堂客们还想闹腾大傻子,死活不愿开门,大傻子在外面就越喊越来劲,堂客堂客地叫着。朱思雅听着就心烦,冲几个堂客们说,嫂子们,差不多就算了,开门吧。

门一开,大傻子一个狗屎趔趄,摔进房子里,他躺在地上哎呀娘呀爹呀地喊,大家都忍不住大笑起来,伴郎还算懂事,马上把他扶了起来。

见他走路打飘,怎么个背自己啊,朱思雅起身想自己走出去。大傻子却踉踉跄跄地走到她面前,裂着嘴说,我的堂客,我来背。接着他弯起腰像小桥一样拱在地上,朱思雅只好依他,伏到他背上,大傻子却起不来,伴郎只好扶他起来。站起来后,他一步一摇,一步一晃地往门外走,整个人就弯成了一只虾米。伴郎怕他把新媳妇摔了下来,就在旁边搀扶着他。经过一番折腾,朱思雅总算坐进了来接她的小汽车里,心里石头才算落地了。

易光翰这回算是花了血本,他还从县城里请来了婚庆主持,开了村里结婚的第一回洋荤。

主持人声音洪亮,动听,他先是让新郎家长致辞,易主任声高八斗地发表了感言,下面掌声雷动,气氛热烈。

杨耀国早赶慢赶,快赶早赶,总算在上午赶到了村里,可是当他去朱思雅家里的时候,感觉气氛不对,他问瘫坐在藤椅上的朱万福,只见他口里咕嘟咕嘟一阵,什么也没讲清;问朱伯母,朱伯母只晓得眼泪巴酸,什么也不愿说。

越是这样,杨耀国越是着急,他就一个个地问那几个帮忙做事的村民,朱思雅哪里去了?他们一开始谁也不做声,后来才有人悄悄地告诉他,你你去易光翰家里看看吧,去了什么都知道了。

他一路上预感到了某种不妙,心里七上八下的,像十五个吊桶打水,当他紧赶慢赶地赶到易主任家门口时,见里头正在办喜事,心里就一阵绞痛。

接着办理交接仪式,让新娘家长亲手将新娘交给新郎,朱万福自然来不了,这个环节是朱思智代替的,当他把姐姐交给大傻子的时候,巴不得踢他一脚,把他马上踢等正常起来,不再疯不在傻了。

穿着婚纱的朱思雅一出现,站在婚礼棚外面的杨耀国一下子就懵了,手里提着的包掉到了地上,心有灵犀一点通,朱思雅也有某种预感,她回头一看,脸色大变,差点跌倒。朱思智也看到了杨耀国,他轻声地问,姐,怎么办?朱思雅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了儿女情长,她心一横,坚定地说:照办,别管他!

杨耀国想冲进去,李浩明已感觉到情况不妙,快速地走到杨耀国面前,拉着他的手就往外面走。

杨耀国满脸的怒气,双脚跳起来,一个劲地吼叫着:怎么会这样?思雅,这是为什么呀?

然后是新郎和新娘互换戒指,大傻子差点又出洋相,他磨蹭了半天才把戒指给新娘戴好;再接着是新郎吻新娘,结果大傻子吻错了地方,把新娘屁股给吻了,笑得大家前滚后翻;最后,是新郎和新娘互讲爱情秘密,大傻子倒是很实在,说他小时候就偷看过朱思雅尿尿,气得朱思雅真想抽他,现场气氛达到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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