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的重担、人生的前途、爱情与婚姻的纠结,几乎一夜之间就压在了朱思雅这个一直以来衣食无忧的小女孩身上,朱思雅内心深处所承受之重是常人所无法理解的。她真想伏在一个强硬的肩膀上大哭一场。
然而,她的恋人,那个叫杨耀国的男孩,要是知道了她即将发生的变故,他会怎样想,怎样看,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恐惧,后怕。她甚至努力逼迫自己不要去想,怕一旦想多了,就想得心疼了心软了,要是那样的话,她还能否做出这个将要做出的决定。
就算自己能承受得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那个从小与自己青梅竹马,患难与共的恋人能承受得了吗?就算他能够承受,他能理解自己吗?他能原谅自己的抉择吗?他会恨自己吗?这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座座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压得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天就算要考验自己的耐心,要考验自己的意志,为什么要用这么残酷的手段,为什么要用这么龌龊的方式,为什么?为什么?朱思雅想质问那个高高在上的,冷眼看人间笑话的上帝。可是,他能听得到见吗?他能同情一个弱女子吗?他能把自己的慈悲施舍一点给自己吗?否,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吧了。与其这样把自己变成一个妄想症患者,还不如勇敢地去面对,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就算前面是地雷阵,就算前面是雷池,就算前面是万丈悬崖。
朱思雅没有了泪,没有了恨,没有了柔情,没有了梦想,她有的就是一份执拗,一份帮家庭摆脱困境的执念。
寒风刺骨,山夜荒寂,朱思雅不再犹豫,不再奢望,她就像一位侠女一样,大义凛然地赴向了自己的地狱。
“快进来,思雅,我知道你会来的,一直在等你。”易主任就像能掐会算的大仙一样,眼睛滴溜地一转,将朱思雅迎进了门。
大傻子易杰一见朱思雅,就抖着他那像鸡爪一样的手,裂开大嘴,露出满口黄牙,晃悠着走了过来:思雅妹妹,哼哼,堂客,是我的堂客。
易主任怕儿子这样会影响朱思雅的想法,横了他一眼说,到里屋玩去,我跟你妹妹有事谈。
“不嘛,哼哼,爹,思雅妹妹是我的堂客,我要守着她。”
易主任脸一黑,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大傻子哭着喊着找他妈妈去了。
朱思雅早已想好了无数个坏的结果,眼前的这一切是他所预想到的,她面无表情地说,叔叔,我爹的事要劳您费心了。
“你家的事好说,我跟你爹是几十年的兄弟了,何况,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人话,你跟易杰的喜事一办,一切事都不是事了,放心吧。”易主任把话说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朱思雅知道他的意思,用不着耍什么花枪,她很直接地说,那就明天吧。
易大娘虽然心疼儿子,但她也是个女人,见朱思雅不假思索就答应了,马上端了一杯茶过来,递给朱思雅: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要过一辈子的。
易主任易光翰横了一眼自己堂客,轻描淡写地说,人家思雅都想好了,你操哪门子闲心。
朱思雅知道易大娘是好心,但她主意已定,哭笑一声说,大娘,我懂的,会好好跟易杰过一辈子的。
见朱思雅这么说,易大娘自然不再做声,默默地走开了。
朱思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龚家的,她似乎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又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整个人一会儿清白,一会儿糊涂,就像在梦中一样。
朱伯母打开门,一见一脸寡白的女儿,心如刀绞,眼泪潸然而下,她扶她坐到朱万福的病床上,不时地抚摩着她的头发,哽咽着说,思雅,娘对不起你,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朱思雅甩了一下秀发,帮她娘抹了一下眼泪,笑着说,娘,别再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朱万福的眼珠转了几下,想说话,但又说不出口,朱思雅知道他想什么,摸着他的手,反过来安慰他说,爹,你就好好养病,什么都不用管,我会处理好的。朱万福的眼眶里滚动着泪水,脸上满是悔意,心里跟翻江倒海似的,当初要是自己不贪心,不盲目扩张,事情就不至于弄得收不了场,女儿就能安心地把书读完,将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过上幸福的日子,可如今,眼看女儿大学读不完了,眼看自己的女儿要嫁给一个大傻子了,他却想不出一点办法,只能躺在这病床上等死,真是作孽啊。
朱思智刚好从水房打开水回来,他见姐姐回来了,很伤心地说,姐,你真不用考虑我,大不了我不读书,回来做事。朱思雅摸着他的头说,傻弟弟,你是男孩子,不读书将来怎么有出息。
朱思智毕竟读高一了,已经懂事了,他知道姐姐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家,才不惜牺牲自己,可是,他并不傻,姐姐这样做无疑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他很不情愿地说,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嫁给那个大傻子,你将来哪还有幸福啊。朱思雅知道弟弟是真心心疼她,她大大咧咧地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没有什么了大不了的,不用担心你姐,你认真把书读好就是对姐最大的安慰了。
本来和睦幸福的一家子,竟因为自己的心,现在竟死别似的,朱万福虽说不出话,但心里亮如镜,他不忍心听下去,头一偏,假装睡觉了。
朱伯母知道自己男人一向心气高,哪受得了这种打击,就向他们两姐妹使眼色,要他们别说那些事了,要说回去再说。两姐妹很快明白了他们妈妈的意思,谁也不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的父亲。
人生如旋涡,生活如过山车,没有谁会永远一帆风顺,因此,就算生活欺骗了,就算遭遇了意想不到的灾祸,就算面临着意想不到的困境,就算遭遇了天大的不公,人都得坚挺地过好自己,努力向前。命运在考验这一家子,更在试探朱思雅,磨砺她的意志,看她能否走出人生的山谷,活出自己生命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