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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蝶梦纷飞

羡君花下酒,蝴蝶梦中飞。

隔壁村的大婶今年红薯长势好,收获得极不错,便是送了整整一筐与红药尝鲜,红药便是做了红薯糖水,煨烤了蜜红薯,炸了红薯丸子,熬了红薯粥,拔丝红薯,红薯小饼等等,起初大家极给面子,一扫而光,吃久了大伙嘴巴便都刁得很,都不愿意吃红薯了。这可愁坏了红药,忽而想起还可晒些红薯干来做零嘴儿。

于是她便将红薯一一洗净,上蒸锅大火蒸制,待蒸至红薯用筷子能扎透便可,蒸好的红薯剥去薯皮,切成厚片,若太薄晾出来的红薯干口感极差,将切成厚片的红薯刷上蜜糖,放置于太阳下晾晒。晾晒足四天后,红薯干相当的干硬了,将红薯干再次放入蒸锅,大火蒸软便可,蒸软的红薯干再次晾晒,晾晒一天后表皮干燥,便再次回锅蒸软,再次晾晒,历经三蒸三晒后的红薯干便可以收起来啦,放入袋中回软,便是一道零嘴儿。收获之时少了大半,乃是晾晒红薯干之时,路过之人皆是伸手顺走几根,偶有见得龙王路过也在红薯干前挑掇,非要选一根好看的才肯下嘴儿。

红药种下晚香玉种子已有些时日,见它个儿串得极是快,心中很是欢喜,更是悉心照料。今日更是有蝴蝶自远方飞来。

那蝴蝶啊,终究飞过沧海桑田,只是那一头终究没有了她的牵挂。

红药为它准备了露水,放置于窗台上。

后来它也便常来了,偶尔于院中翩翩起舞,偶尔与阿黄嬉戏,更多时便是停驻于枝头,藏匿于花簇中。

一日,红药为它备了新鲜露水,它自枝头上翩翩而来,于半空中褪去羽衣幻化作一人儿,足尖点地之时,背后羽翅收拢隐匿不见,乃是一美人儿。

美人儿说,她叫胡蝶。

她说她要走了,走之前想将自己的一故事讲与红药听,作为答谢,也为倾诉,不知她是否愿意听此世俗故事。

那是一个关于她与一名年轻男子的故事,一个爱情与现实交杂的故事。

红药自是乐意听他人的故事,便是装了一碟红薯干,沏了一壶香片,袅袅余烟缓缓升起,于茶烟中,她讲诉起她的故事,故事很长,似舔抵初化了的糖儿,糖面很甜蜜,渐渐的裹在外的糖面化了便露出了内里的酸苦,化在嘴儿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话说那李府公子,乃是宦家公子,富家子弟,姓李名南菊。乃是取自,无意南山采菊,无意岸边吟柳。自幼读书在家中,未得登科。

一日李南菊游于花市街,与一美人儿相遇,那美人便体娇香,两弯眉画远山黛,一对明眼剪秋水,脸如芙蓉,唇似樱桃,雅淡梳妆偏有韵,不施脂粉自多姿。

那李公子风流年少,未逢美色,生得是眉清目秀,面白唇红。见了美人儿更是心中欢喜异常,又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只得远远跟着巴巴瞧那婀娜身姿。

一路紧随,恰似那偷窥登徒之子,美人在前,那礼节早已被他抛掷脑后。

美人前脚踏入感怀寺,那李南菊后脚便是跟至,于后方踌铸徘徊不前。远远瞧见她添了灯油钱,拜了金像,又摇起了竹筒,忽而心生一计来。李南菊行至解签摊前,掏出一银锭来,私下塞与解签的老头儿,与那老头儿如此这般讲来。钱财于眼前来,那解签老头儿自是不会拒绝,何况是举手成人美之事儿,便是乐呵呵答应了,真是应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李南菊见部署已成,又伸长脖子瞧了眼内里美人儿,心中挠痒得很。

瞧见美人儿摇出了一签文来,青葱白指于地上拾起竹签文来,将竹筒放置原位,便是起身来,拿起签文往解签摊儿走去。

李南菊瞧见她落座于解签摊前,那解签老头儿摸着山羊胡子,一手接过签文,做模样瞧了眼签文,便滔滔不绝讲解起签文来。李南菊退至寺外门前,又急急伸长脖子往里瞧,见美人儿仍是坐于摊前,耐心听老头儿解签,心中越发焦急,又不敢贸贸然上前打搅,唯有于一旁干着急,门前打转。

见那美人儿起身,眼含秋波,款款而来,李南菊那心儿都是要化了的,急忙理好衣冠,吸了口气,迎面而去。

古人有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李南菊现今便是,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李南菊与那美人儿姑娘撞了个满怀,差点儿把人家姑娘撞倒于地,所幸他眼急手快,急忙拉住姑娘那嫩白藕臂,慌乱中尽露鲁莽,扯坏了姑娘家的单边衣袖子,心中懊恼不已。这扯坏姑娘家的衣衫袖,并非他有意做为,也不在计划当中,如此流氓行为,实属是意外。

南菊一见她,神魂颠倒,不能自持,手中紧抓姑娘家藕臂不知放。那姑娘春桃拂面,欲抽藕臂而力不足。

“公子!!!”姑娘娇声唤道,以秋波示意他放开她的手臂。

“失礼!失礼!”南菊急放开姑娘藕臂,瞧她那被撕扯坏的衣袖,心中多有愧疚,“适才情急,多有得罪,望姑娘见谅。”

姑娘见他谈吐得体,不似流氓无耻之辈,适才乃是救人心切,也便不再追究他过失,心中却是有意试探他一二。

“哎哟!我这眼中似有什么东西?!咯得好生疼!”姑娘忽以丝巾覆眼,连连呼疼。

“姑娘你没事吧?”那李南菊在一旁自是着急,见着美人儿喊疼,心中犹如有万千针刺,恨不得自身能替她受罪。

“哎呦呦,好生疼!”姑娘捂着一边眼儿,另一边眼儿中的秋水盈满泪眶,楚楚可怜。

李南菊于一旁手足无措,心中极是爱慕姑娘也不敢逾越规矩,只得于一旁干着急搓着手,眼中满是焦急与关心。姑娘自是瞧见了他这副着急模样。

“我能为姑娘做些什么?”南菊于一旁着急也不是,总得做点什么。

“公子为我吹下眼睛吧,也不知眼中有何东西咯得我生疼!”姑娘于一旁说道。

“好,多有得罪!”南菊轻移去姑娘的柔荑与丝巾,见那眼儿有些微红,对着眼儿轻轻呼了几口气,姑娘眨了眨眼儿,似乎好些了起来。

南菊见姑娘没事儿了,连忙放开她来,怕姑娘误会他是登徒子。谁知南菊心中有所想,分了神,手中也不知轻重,将姑娘将断未断衫袖扯断开来。料是南菊也没想着会发生此等事情,手中拿了姑娘家的半截衣袖,乃是证据确凿。

“我。。。。。。”南菊吱吱唔唔,半天也只是吐了个“我”字出来,那半截衣袖在他手中异常刺眼,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想不到公子是此等轻薄之人。”姑娘眼中似有所失望,轻叹口气,以绣巾遮面,匆匆离去。“这半截衣袖便留与你罢了。”身后传来姑娘之声。

“我。。。。。。”南菊望着手中半截衫袖,心底直怨自个鲁莽行事,懊恼不已。到嘴边的话语系数如鲠在喉。待要再寻姑娘,人海茫茫,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唯有手中衣袖寄以爱慕思念。

“嘻嘻,呆子!”许是李南菊走远了!许是人多声杂听错了!这句话便是轻飘飘而过消散于天际。

话说姑娘那也是有意探他虚实,适才金像前摇得一签,那解签之人说她乃是姻缘已到,又故作神秘卖起关子来,任她如何问皆是说个大概,自是言天机不可泄露,只说出了门必会有千里姻缘来相会,乃是命定的缘分。姑娘本是不信老头儿所言,天底下岂是有这般巧合,哪想出门就与他撞个正着,瞧见是个唇红齿白,丰姿俊雅公子哥,心有所悸动,才有了后续一幕。

自那日后,南菊对歌不语,当酒无欢,食寝不得,月下长吁,花前偷泪。睡卧于床,持那半截衫袖于手中细瞧,不忍释手,心之所动,泪如雨下。又恐家人见其有疑,询问其原因,遂扯下纱帐,偷声潜泣。良久,举首起视,见日影下窗,暮色已至。遂徒步出门,时夜色已阑,路过一户人家,乃有琴瑟歌声传来,虽是低低吟唱,夜深寂静,纵是分外显耳,南菊稳住侧身,立于墙边隐于黑暗中,静听所唱。南菊至此,闻此声乃是那魂牵梦萦姑娘,甚是思念,心怀爱慕,寸步不得移。但得见其一面,死亦无悔。

心有邪念,南菊于府前徘徊不前,抬头忽见那朱门半开,左右寂无一人守候。心中大喜,天赐良机,不如探入其中,与姑娘再续前缘。南菊已将礼法抛掷脑后,一门心思思念姑娘,蹑足而入。见庭园幽深,静中听得风响铃铛,暗里见得流萤飞舞。夜色寂寥,阶下月移花影。

清夜无人,琴瑟美声。南菊立于窗外静听所唱,窗内烛火闪烁,歌声婉约。南菊窥于窗外,只瞧得窗内有一影子,迷糊不清,似有千万重纱帐阻隔,层层叠叠,心中爱慕之意异常强烈,美人在前,恨不得此刻破窗入内与其诉说衷肠。南菊为爱所迷,不顾礼法,心中痴狂,左右瞧见无人,欲要推窗而入。

忽天边有一声响起,大声斥责南菊道,“为人君子,岂可罔顾礼法,今你闯门而入,躲女子窗边窥视,皆是小人行径,非善行,玷污人伦!好之为之!”

南菊窥于墙边本就紧张异常,忽闻此话语,心中大惊,连连退步于外,大汗淋漓,失足落于阶下,久之方醒来。开目视之,乃是卧于床内,月辉透过纱帐落入床内,柔光明亮,南菊一头虚汗,那半截衣袖紧贴于怀中,实在是痴情种。

“原是梦也!”南菊心绪惊扰未定,一张一弛,梦里醒来疲惫异常,一抹那头虚汗,搂紧怀中那半截衣袖又沉沉睡去。

金鸡一鸣,却是南柯一梦。

那南菊翻身又睡去,那半截衣袖至其怀中飘落,滑落于床榻之下。

等到天明时起,于怀中不见衣袖,于床上四处摸索亦是寻索不得,心慌意乱,南菊不慎跌下床榻,眼瞧见那一抹衣袖,失而复得,喜极泣来,急忙捡起,宝贝得很。又思起昨晚之梦,想来是预告,莫非今日得见着姑娘。思此,忙是于地上爬起,一番仔细梳洗,随意吃几口饭,一门心思想与姑娘相遇。

许是天公见其痴爱,垂怜于他,教他再次遇见姑娘。

那日阳光温热,岁月静好,桃红似锦,柳绿如烟,花间粉蝶纷飞。

姑娘自桥东缓缓而来,他自桥西而上,四目相对,眉眼相观,心中欢喜异常,眉开眼笑。

几日不见,姑娘越发娇媚,新月笼眉,桃花拂面,一对明眼秋水润。

南菊瞧得痴傻,一时忘作反应。姑娘于一旁吃吃笑话他。

“几日不见,公子别来无恙。”姑娘与他招呼。

“劳烦姑娘牵挂,李某近日尚可。”李南菊近身闻着姑娘遍体娇香,不觉心神荡漾,说起上句便是忘接下句,又怕自个说多错多,心中焦急万分,又不敢表露于面上,只得压抑心中。

“呆子!”姑娘瞧见他手足无措,以衫袖掩嘴笑之,“我要归家去了,想来公子是个少话之人。”

“姑娘且留步!”李南菊急得抓耳挠腮,心中暗誓今日定要知晓姑娘家门楣。

姑娘静立于一旁等待他开口话语。

南菊启姑娘道,“不知姑娘高姓?家府何处?”

姑娘答曰,“奴家姓胡名蝶,乃是公子东邻也。”姑娘一双秋水似深潭,迷得南菊跌落深潭中未再爬起。

“胡姑娘有礼,在下姓李名南菊,家宅住于清波门白扇街。”李南菊自报家门,心中欢喜,又道,“我于此住如此之久,竟不知与姑娘乃是东邻也!”

“公子自是不知,我乃是知晓得,奴家平日于深闺不常出,连接两次遇着公子,实属缘分!”胡蝶说道,声音娇柔绵软,听得李南菊神魂飘荡,不能自持。

“我与姑娘必是今世有缘,南菊至见着姑娘,心中欢喜万分,不见姑娘,辗转反侧,不得安寝。我对姑娘爱慕之心,天地可鉴!”南菊与姑娘诉说他连日来的爱慕思念,乃是茶饭不思,寝食不安。

“公子自是瞧过奴家两回便寄与蒹葭之思,奴家又怎知公子思念是否乃是奴家容貌皮囊,怎知公子是否真心实意!”胡蝶虽是深闺女子,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皆是精通,对于情爱也自有她一番见解。

“我对姑娘爱慕之心天地可鉴!此生愿为姑娘摘星采月!”南菊分外认真,真心亦无悔,急欲表明心意。“上刀山下火海亦所不辞。”

胡蝶忙以丝巾覆他嘴儿,切莫要他在说下去,再让他乱语,也不知会胡讲个什么来。

李南菊见有戏,心中欢喜,扯下丝巾绞于手指,满眼欢喜。

“我已知晓公子真心,我亦心悦公子。”胡蝶说道。

两人相互表明了心意,心意想通,便是携手四下游览,共言蜜语。

李南菊与胡蝶两情相悦,如笋芽儿般后生,乃是,灼灼桃红似火,依依绿柳如烟。佳人窈窕当春色,才子风流正年少。

这两人一路流连至暮色,眼瞧天色已昏,方知红日已落,当归家园,乃是依依惜别,满心情意,相互不舍。

李南菊依依不舍送胡蝶归至胡府门外,痴情之人自是不愿离开,目送胡蝶步入内,仍是痴情站于门外,久久不愿离去。

李家人见暮色已晚,不见公子归来,遣了小厮来寻公子。

小厮寻了李南菊,三催四请之下,南菊才和小厮归去。

月上枝头,皎白似玉盘,似有人点了袅袅余烟,熏着了玉盘,皎白玉盘上有了丝丝鹅黄烟,如白绸上落下的那一点点豌黄。花前月下,睹月思人,明月有情还约我,夜来相见杏花梢。

南菊于窗前月下,睹月思佳人,遥望那月似胡蝶于其上翩舞,身姿曼妙,腰若细柳,迎风而摆。忽而佳人踏月而来,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玉袖生风,明珰乱坠,绮袖并起,步步生莲。清雅,灵动,宛如敦煌飞天神女踏月而来。

那南菊分外出神,瞧得三魂去了七魄,仿佛此刻置身极乐世界,舞乐翩翩,好不快活。神女胡蝶巧笑盈盈,踏云披月而来,素手纤纤向其伸来,南菊心神荡漾,应手触碰佳人纤手,心中之乐早已溢满心怀,狠不得此刻能揽佳人入怀,一亲芳泽,诉说心中绵绵爱慕之意。

手所触碰佳人衣裳,皆化作一缕白烟消散,而后幻化无数蝴蝶四处纷飞。

梦中之爱,心之所想,心之所化。所化虚影,无影亦无踪。无花不飞,无想不艳,亦无花不艳,无想不飞,方足以开人心花。

南菊见所慕之人化蝶,心中震感,又瞧见落花满怀,恰似那一怀蝴蝶落尽,抱了个满怀,暗香浮动。

乌云蔽月,少了月辉,失去光良,周围陷入一片黑暗朦胧中,朦朦胧胧,似隔了层薄纱于其上。

南菊见朗月羞躲于云层之后,便是拉上窗户,暮色已晚,便除去鞋袜和衣就寝,于床榻上翻来覆去,亦想起白日里与胡姑娘于小桥流水下的情意绵绵,不觉喜上眉梢。心中欢喜,更是无心睡眠,瞧见桌案上纸墨皆全,便披了衣衫起身下床榻来,研好了墨,闭目冥想,忆起白日里姑娘的娇媚,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睁目提笔,下笔有神,聚神描绘记忆中姑娘之美,以点睛之笔完结,姑娘之模样栩栩栩如生于画像。

南菊掷笔于地,痴呆瞧着画像上的佳人,睹物思人,一刻不见姑娘,如隔三秋。适才过于凝神作画,现今忽觉身心疲惫异常,便熄灯躺于床上。窗外天幕已泛鱼肚白,金鸡三鸣,南菊沉睡去。

一阵风过,刮开了南菊屋里的窗,“咿呀”。南菊睡得深沉,不听得见声响。一只粉蝶自吹开的窗外翩翩而来,绕屋内一圈,似在寻找何物,尔后翩翩落于桌案佳人画上,不再动作,咋一瞧,还以为南菊绘了蝴蝶于其上。

一阵风卷入吹开的窗户内,激起画上停留之蝴蝶。蝴蝶再三留恋佳人画,那风似有催促它离开之意,蝴蝶随风而去,那风的劲刮落桌案上的画,寂寥落于地上,滚了几滚。

忽来的凉意,床榻上的南菊衣着单薄,本能锁了锁身子抵御寒风。

那窗户启了便是再无关上,可怜了南菊沉睡中挨了风寒,冻得糊涂发了烧,急得全府上窜下跳儿。那南菊也是冻糊涂的痴情种儿,嘴里喃喃喊着“胡蝶”姑娘名字儿,时而痴笑,时而幽怨,惊得李府以为他是着了魔障,请了郎中先瞧过了方知是染了风寒烧糊涂了,也就没有再去请道长过来瞧儿。

自那画吹落于地上,便是滚入角落吃了尘,大伙儿忙前后照顾李南菊,自是无暇顾及察觉它。

待南菊痊愈也是有些时日了。南菊下得床便是寻那幅画,怕是放置于桌案被他人瞧了去了,瞧见桌案上不见了佳人图像,又不想于他人知晓,唯有默不作声,自个儿心中焦急,于房中寻找。思来想去也唯有落于地上,便是一通好找,可在角落里找着了。南菊以衫袖细细抹去画上粉尘,瞧见佳人,不觉心中有千万分思念之意,瞧着手中之画,便是心中有了一计,小心卷了画像,打了招呼便直奔胡府而去。

南菊手中拿着画像行至胡府,又于府门前徘徊不前,手中空空如也,断不敢贸然上前叨扰,心中又思念胡姑娘,实在是矛盾也。

南菊真是懊恼之际,细听得后墙内有女眷欢声笑语,抬头一瞧,乃是瞧见一胡蝶风筝飘于蔚空之下,似再召唤于他。

他便是绕至后墙,小心翼翼喊了几句,“胡姑娘”。

嬉笑声在一瞬间隐落,静悄悄的,忽墙内有一声应他。

“呆子?!”

“胡姑娘!是我!”南菊神色激动,隔着矮墙应那墙内姑娘。

“你来做甚?”姑娘爬上了立于一旁的木梯,于矮墙上露了一颗头出来。

“我。。。我想见你。。。啊,不不不,我是说我是来给胡姑娘送画像的!”南菊见着心中思念之人,说起话来也不利索了。

“拿来便是!”胡蝶登上几梯,墙头上露出半身,伸手去索要。日光正好,胡蝶似遗落凡尘之明珠,翩若惊鸿。

那南菊瞧得失魂,抱着画像呆立于一旁。

“你这个呆子!”胡蝶瞧他神游太虚,也不递画像上前,便是想自个儿伸手去扯来,奈何距离又远,急得直跺脚。

“啊啊啊!在下失态了,姑娘莫要动作,我递与你便是,莫要动!”南菊回过魂来,瞧见胡蝶已半身探出外,惊出一身冷汗,侥幸此乃是后墙之地,平日无人经过也瞧不见,急忙踮起脚尖将画像递了上去。

“快些递来~”胡蝶巧笑,欢喜之意溢满眼中,接过南菊递来的图像,迎着风儿打开卷轴瞧了眼面里,风借机吹乱了她一头青丝,也迷了南菊的眼儿。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南菊自个儿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胡蝶自画像上收回目光,问道他,适才她瞧着画像瞧得入神,与她模样确是像了,似瞧银镜中的另一自个儿,又听见他在一旁说了什么,心中并无细听,为了掩饰失态,便又问他。

“没有什么。”南菊呵呵傻笑,是真心喜欢。

“呆子,这画我收下了!”胡蝶调皮,对他一笑,“你凑近来些罢!”又是伸出了半身来。

南菊一惊,怕她摔来,赶紧上前听她要说何话。

“咚!”胡蝶将画卷收起,瞧了他一脑袋,便缩回身子,不再露面。徒留捂着脑袋儿傻站在那的南菊。

“呆子,明日早西兰街再见。”墙那头轻飘飘递来一句话。

南菊吃吃傻笑,这一脑袋值当了,佳人明日有约,花前月下,正值培养爱情的萌芽。

南菊欢喜,连树梢挨到脑袋了也不在意,面上乐呵呵似要开了花。那一树白花,树梢上的花瓣缓缓飘落,于他眼中瞧作蝴蝶于眼前翩翩,微风轻拂,时光美好。

那日胡蝶便与南菊同西兰街,又逛了顾珍楼,南菊阔绰,为胡蝶添置了不少珍珠首饰,珠宝玉器。

一来二去,李南菊与胡蝶便是熟悉,早已互表心意,琴瑟和鸣,二人也到了谈婚论嫁之时。李家人甚是满意胡蝶,论其学识,琴棋书画皆通,论其容貌,聪慧貌美如花。

于是便是合了二人八字,翻遍黄历择了良日,十里红妆,大摆宴席。凤冠霞披舞红妆,玳瑁锦缎着新颜。春光沐浴新人笑,宴酣正欢宾客闹。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婚后两人琴瑟和鸣,胡蝶更是贤良淑德,时常劝诫李南菊多用功读书,以备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至于那幅胡蝶画像也被他们挂于房间中,以作纪念之意。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已过去三载。李南菊与胡蝶仍是恩爱缠绵,只是南菊近来结交了新朋友,常往外处跑,胡蝶也不曾放在心上,只当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府走动结交良师益友乃是好事。

只是料她也想不到,此等好事终是变作坏事。

李南菊结交的非良师益友,乃是酒肉朋友也。其朋友中有一姓柳名叶河人士,乃是一巨甲,家资巨万,是个生性风流的主儿。

那柳叶河听闻李南菊妻是个貌美如花人儿,一直无缘面见,虽有遗憾,也不敢表露于面上。

一日柳叶河于李府做客,四下转悠,正值胡蝶梳洗完毕,纤纤玉手掀了门帘外出来倒盆中残水,芙蓉面微露,却是被柳叶河瞧了个正着,真是倾国倾城,国色天香。那柳叶河心神荡漾,迎眸注目,痴瞧不愿离去,心中暗下决定,美人当前,岂有不得道理。乃是计上心来,心中有了一计策。

待到南菊来寻他,方才找了一借口离去。

过了几日再寻南菊便说是要带他玩儿新鲜的,南菊也是信任朋友,并无细想便去了,也不曾想到此是一局,乃是坏一生大局。

那柳叶河先是带南菊四下幽逛,故作神秘,后便带李南菊去往赌坊。说是小赌怡情,大赌小赌皆是赌,何来大小之分,怡情更是天方夜谭。

李南菊起先是拒绝的,他知晓有赌坊,平日里也不接触,对于赌也无太大兴趣。倒是那柳叶河好多歹说,向他解说小赌可怡情,陶冶情操,放松心情,睹得小便好,也不会亏到哪里去,纯粹当作娱乐消遣便是。说的李南菊颇有些心动。

柳叶河瞧他欲欲跃试模样,知道鱼儿已经咬钩,是时候准备收网了。

赌博怎可是陶冶情操,赌徒一旦有了目的,有了追求,有了想法,根本不可能陶冶情操。赌博之时,心情自然跟着赌博所产生的结果而带入紧张刺激,心情愉悦乃是无稽之谈。

至于李南菊,入了他人为他专设之局而不自知,乃是瓮中之鳖,任人鱼肉,他以为是自个儿手气背,却是越赌越大,尔后被人一顿教唆,便想死磕到底,赌尽了身上所有值当玩意儿,又被记了一堆账目,前脚于赌坊赊了账,后脚便是有人上李家要账,凶神恶煞,白字黑字,稳稳签了“李南菊”三字,逼得李家尽了家财弥补账目,气得二老皆是卧床不起。胡蝶便是忙前忙后料理李家家事,左右也不见南菊归来。

那柳叶河早与赌坊老板合计串通,付足了钱与赌坊老板,要其榨赢尽李南菊家中所有财产。老板一早便是做了手脚,让李南菊于前赢了好几盘局,黄金白银于手,任谁皆会心动不已,于后赌局便是尽输,南菊赌徒心理上来,心有侥幸,暗想之后定能翻盘,加上柳叶河于一旁言语煽动,李南菊才会如此不管不顾。任他想不到此乃是他所谓好友为他专程设的局。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李南菊平日里顺风顺水,大富大贵,今日一遭,也该是他命里有一劫,也乃是他往后人生路一大考验。

话说李南菊瞧见赌坊老板提供其所欠的账目,心中凉了大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六神无主,愧对父母高堂,愧对家中娘子胡蝶。

那赌坊老板也是个狠角色,今日要么将所欠款目还上,要么留下李南菊一只手,款目可缓三日还。

柳叶河便是做起了善者,于一旁与老板讨价还价,赌坊老板态度坚决,规矩不得破。

李南菊似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紧紧抓住柳叶河的衫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嗓子似要冒烟,干哑说道,“柳兄,救救我!”

“哎!”那柳叶河见时机成熟,便是装作无奈之样,拍拍李南菊肩膀以做安抚,叹了口气,说道,“为兄可给予你钱财填此数目,可是天下没有白费的午餐,为兄有一要求,不知贤弟能否接受?!”

“柳兄讲便是,但求柳兄给予我钱财还此数目!”南菊不知是计,眼下只想先解决燃眉之急,其他容日后再议便是。

“柳某爱慕贤弟之妻已久,若贤弟愿将胡妻让于柳某,柳某愿为贤弟出钱还所欠数目,日后也无需贤弟归还今日钱财一分,不知贤弟意下如何?!”此乃是狼子野心,狐狸终于露出他狡猾的嘴脸,为了谋夺人妻,不择手段。

“这。。。”李南菊一听柳叶河的要求,心中也拿不下主意。

“贤弟可要想清楚,我听闻令高堂已是快要气绝卧于床上,家中奴仆遣散,家财散尽。若是贤弟愿接受为兄条件,有了钱财,还怕不能东山再起!”那柳叶河于一旁替他分析时势,句句话如尖刀扎在李南菊之心上。“女人如衣衫,贤弟岂会不明白此道理,他日东山再起,令觅佳人便是,如今为兄愿为你接燃眉之急,日后会分外疼惜胡蝶姑娘,贤弟尽可放心。”

赌坊老板又去一旁催促,双针齐下,那李南菊只能答应了柳叶河要求,可怜了胡蝶,于家中还不知其被丈夫卖于他人。柳叶河一副阴险狡诈嘴脸,表明糊了和善面具,内心却是阴暗腐烂。

“既然贤弟答应了,今日便草拟协议一份,双方画押签字,赌坊老板来做个见证,日后也有个证据留下。”柳叶河趁机说道,与赌坊老板要来了纸笔铺好于台面,拟起协议。

待双方画了押,签了字。那柳叶河便是命小厮回去取了钱替李南菊还了赌债。

“贤弟先回去与胡蝶姑娘道别罢,明日我亲自登门去迎胡蝶姑娘归家!”那柳叶河面上挂着一副和善嘴脸,唬得李南菊心中对他感激不尽,连连道谢。

随后便各自散去。

李南菊行至家门,了想今日种种,无比憎恶自己,几个赌局便把家产输尽,气得高堂卧床不起,还把娇妻也卖了,真真不是人。

李府门前一派萧条,那朱红门半开着,门上也不知几时已掉去了大片红漆,早已没有了往日富贵之像,往内瞧去,门内里一片阴暗,像妖怪张开了巨口,等着吞噬门外的一切猎物。李南菊孤零零站立于冷风中,双目瞧着门内,一身阴冷。

李南菊于门前徘徊,不知以何颜面面对胡蝶,更是不知如何开口自己已将她卖与他人以抵赌债,真是个无耻混蛋,狠狠刮了自己两大巴掌。

胡蝶见暮色已黑,久久不见南菊归家,便是提了灯笼出门来寻,行至门前,远远瞧见南菊于门外徘徊,又是狠狠扇了他自个脸两嘴巴,又是自言语。胡蝶心中虽有疑惑,也知是有事发生,也不开口,便上前去将他迎入家门,待那朱门合闭,“咣当”一声,那南菊似被妖怪吞入腹中,庭院冷风嗖嗖,呼呼作响。

“爹娘可好?”南菊问道。

“无大碍,已歇下。”胡蝶回答他。

“娘子,李某对不起你!我。。。”李南菊跪至胡蝶面前,泪如雨下,如鲠在喉。

“有何事相公起身来说!”胡蝶走近去搀扶他。

“李某是畜牲啊!李某禽兽不如!李某对不起娘子!”李南菊死不愿起身,满脸泪水,一停刮自个儿巴掌。

“相公到底发生何事?”胡蝶双目清明,见他如此这般模样,心中冷了半截!

“我于赌坊输尽了身家,那赌坊老板要我今日便还了欠款,我变卖了家产还是所欠大半,那柳叶河说若将娘子卖于他,便替我还所欠款目。我。。。我。。。”李南菊后面的话便是说不出口了,他如此也是将胡蝶的所有爱意全数卖出了。

“你便将我卖了!”胡蝶难以置信,恨铁不成钢,平日里瞧他也是个精明的主儿,今日为何会这般糊涂?!

“娘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李南菊泪如雨下,于一旁不停磕头道歉,那额头已磕破了皮磕出了鲜血。

“你便将我卖了!你便卖了我!你为何这般糊涂,你可知你被他人设计,入了局,正中他人下怀,中了奸计!”胡蝶一声叹息,痛苦闭上双眼,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她芙蓉面,狠狠摔入地上,也将她的爱情摔个粉碎。落入爱情梦,又于现实中醒来,赤裸裸,周身恶寒。

她早便是知道,他是她的劫,如此,今生缘已尽。

胡蝶以衫袖随意抹去芙蓉面上泪珠,狠吸一口将要流下的涕泪,扶起一旁磕头忏悔的李南菊,于灯烛下细细摸过他的脸庞,英俊的颜上尽是泪珠与鲜血混杂一起,明晃晃的红色血迹,载满讽刺讥笑。胡蝶以衣袖替他抹尽脸庞污浊,似要将他容颜永生刻画在心中。

“娘子!。。。”李南菊待要开口。

胡蝶制止了他言语,以湿面巾试擦他脸,又替他磕破的额头上了药,脱去他鞋袜,扶他上床就寝。自身静静坐于床沿,仿佛发生的一切皆与她毫无关系。

李南菊高度紧绷的心稍微放松下来,睡意袭卷而来,在他闭眼前瞧了胡蝶最后一眼,紧紧抓住胡蝶的纤手,便沉沉睡了过去。

“对不起,娘子!”小小的声音,轻轻的,几乎要被湮没于周围。

“我原谅你了!”胡蝶轻轻开口说道。

那晚胡蝶起身走出李府,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晚李南菊于梦中见到胡蝶于屋外走进来,走近床榻前,对他说道,你我今生缘分已尽,我的爱情也便到此罢了,我的本体原是胡蝶,今下山修炼,入世为人,本意是想体验一番人世间情爱,不曾想会是今日结局,你的钱财我已悉数替你要回,望你日后以此为戒,多读贤书,以考取功名耀祖。

说完胡蝶便是往外走去,化蝶而去,李南菊满脸泪水,竟是动弹不得分毫。

那原本挂于墙上的画像也不见了踪影,再无个挂念的东西可寄思念。

醒来,如似一场梦,蝶梦纷飞。

再说那柳叶河,美滋滋回到家中,盘算着明日去迎接胡蝶姑娘的事儿,心中欢喜快活,便开了新坛,于月下酌酒,不曾想酒意上头,便是趴于桌案前美美睡了去。梦中见胡蝶姑娘入梦,那模样,那身姿,瞧得他心神荡漾,狠不得拉她入怀好生疼惜。不曾想上一秒笑盈盈的美人儿,下一秒化作两人来高妖怪,青面獠牙,张牙舞爪,提起柳叶河来,数落他种种恶行,伪君子,真小人,逼其交出白日里与李南菊所签协议并归还其家产,那柳叶河自是吓得要死,却是不肯乖乖就做,一心想打缓兵计策。那妖怪忍无可忍,一口撕咬下他的头颅,恨恨吐于地上来。那柳叶河见自个身体与脑袋分离开,脑袋还被妖怪提于手上,吓得心脏纵停,一地污秽骚味,连连求饶。

那妖怪弃下他头颅,当场翻出他怀中协议,并于灯烛下烧化,警告他明早必须归还家产,否则便来生剥他皮,抽他血骨。

柳叶河又惊又恐,连连答应。

那妖怪提起他头颅来,狠狠抛了出去,柳叶河一阵天旋地转,便昏迷了过去。次日醒来,一身虚汗湿透了衣衫,一摸脖子,脑袋还在其上,心中侥幸,想来只是梦寐一场,却是瞧见桌案上被烧化的协议纸书,及衣衫领上的鲜红血迹,脸色大变,心中恐惧不已,一惊一寒,赶忙叫来下人将钱财给李南菊送回。后几日睡梦中总是梦见一妖怪追赶于他,一来一回,便是病倒于榻,一连三月有余,尔后痊愈便是积极行善,性格大变,不再似前。

“我的故事讲完了,也该走了,门外有人来了!”胡蝶起身回头瞧了一眼红药,含笑盈盈,化蝶而去。

茶烟袅袅,红药将手中之茶一饮而尽,世间的爱情虽说得准呢!情是毒,也是药!

“有人来过了。”龙王入屋坐落于椅上,倒了香片饮酌,瞧了眼红药,是肯定。

“有蝴蝶!有蝴蝶!”阿黄于空中盘旋。

红药报以微笑,并无回话。

蝴蝶终究飞过沧海桑田,只是那一头早已没有了期待,蝶梦纷飞,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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