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晨,微雨,寒风。
早起的红药洗漱完毕便出了屋门来,一阵寒风刮过,冻得她缩了脖子,搓了搓细白双手。
天微朦,地上湿漉漉的,寂静无声。
一路行至厨房,生了炉火,靠着炉灶暖身,瞧见一小袋新米,手一摸,细嗅来,乃是新产白细米,颗粒均匀饱满,质地坚硬,米色纯白,蒸煮来食之弹韧,胶质浓厚,唇齿回甘,香气浓郁。
瞧见案上有小陶碗猪油,已结成白色膏体,乃是猪板油所提炼出,膏体雪白细腻,软绵滑嫩。
红药淘洗了新米,寒水冰凉入骨,冻得纤手发白,入锅,蒸煮。
另起一锅,洗尽细白青葱,沥水,去头去了尾,切段。
起锅,挖了勺猪油白膏,下锅,待得白膏于锅中融化,起膏香,下得葱段,煸炒,至葱段微焦,熄炉火,捞出葱段,盛出油脂,分碗盛放。
古语,凡用禽献:春行羔豚,膳膏香;夏行腒鱐,膳膏臊;秋行犊麛,膳膏腥;冬行鲜羽,膳膏膻。
小碟备好酱油放置一旁,待她洗净了陶碗,新白米已蒸熟,蒸汽上升,袅袅炊烟,香气透过木锅盖飘来,醇香浓郁。
掀开木锅盖来,蒸汽袅袅,香气四溢,米粒晶莹剔透,色泽透亮,似那妙龄女郎,嫩白弹韧。
一小碟酱油,一小碟葱段,一陶碗猪油膏,一一摆于小桌上。
红药试净双手,转身瞧见厨房门口已堵了一人,当属狗的,鼻儿忒灵锐。
一碗热气腾腾的新白米端上桌来,细挖出一勺猪油膏,轻搁于白米饭之上,瞧着猪油膏遇热后,一点点渗落入白米粒中,直至消失,周边的米粒一粒粒晶亮起来。
红药快速往白米饭上淋一勺儿酱油,后夹了几段葱段搅拌进去,这种搅拌带着愉悦,米粒的愉悦于陶碗中跳动,新米的醇香浓郁、猪油的软滑白嫩,丝丝入扣。
红药细拌好了一碗便递给了门边等待许久的龙王,极不情愿,手不愿放开陶碗儿,被龙王狠拍了手背,冻白的纤手有了一片红印,似乎有了一丝血色。
红药又是动手拌了一碗,热烫的白米入口,浓香四溢,弹滑鲜香,唇颊留香。
二人此刻相当默契,食不言,木筷子只管往嘴中送去,祭奠了晨间的味蕾。
龙王连吃两碗,瞧着锅中确实无米了才罢口,放下碗筷来,以湿巾试了口与双手,嘱咐路过的绿叶烧茶汤,背着手悠闲出了厨房去,甚是满意,心情愉悦。
红药瞧他远去背影,嫌弃一脸,又麻利烧了锅热水洗净碗碟才算完事。
食了早饭,出来厨房,瞧着外边的天,雨已停去,放了晴儿,出了太阳来,羞答答了半边脸。
地上湿漉漉的,留着匆匆往来的脚印。绿叶上挂了水珠,娇翠欲滴,似情人将要落下的泪珠,一番梨花带雨。
红药翻出了一小竹篮来,红宝村的吴阿孃喊她去拿些儿山芋。
山芋芼羹,地黄酿粥,冬后春前皆可栽。
转了一圈儿,瞧着厨房悬挂那两条儿清水大鱼干已是干透,鱼肉两面皆是细细上了粗盐,于寒风中阴干紧了肉儿,又置挂于炉灶上风干,想来已可食用,送于阿孃做个礼儿,也是礼尚往来。
红药取了两尾鱼干下来,用绳儿穿好,放置于竹篮中,又取来粗布盖好,便出门去。
刚踏出门槛,红药便瞧见龙王立于门外。还未开口,他便说了话儿。
“本王散步消食。”龙王轻描淡写,幽幽瞥了她一眼。
红药裹紧了棉衫,缩了缩身子,拎紧了竹篮,心里嘀咕道,让你还吃那么多!
“可走快些,休要慢吞吞!”龙王转过身来,于前头催促她前行。
“来了,来了。”红药提着竹篮,迈着小短腿儿追赶他,还别说,一番小跑,愣是出了些许热汗,没那么冷了呢。
待二人行至红宝村,见一众村民聚集于村口,皆是交头接耳,细声说话。
红药爱凑热闹,上前去瞅了眼,顺手拉过一旁探头的婶儿,小声问道,“婶儿,这是发生何事?”
那婶儿也是个好事的主儿,瞅着平日里也无事,今儿遇着大事了,也是如竹筒倒豆子般讲个痛快。
“姑娘不是本村人士吧?面儿生。”婶儿瞅她一眼,问道。
“婶儿好眼力,我过村来探亲戚,这不赶巧见着大伙聚一块儿。”红药也给交个底儿。
“姑娘有所不知。”婶儿左右瞧了一眼,拉过红药去后头细说,“那村中王慎昨夜被歹人杀害,遍身被那镰刀砍伤十余处,弃尸村口,可怜那王慎平日里待人谦逊有礼,好好一个人儿就这样没了。”
红药叹息,当是可怜,家中尚有老小,一夜没了那顶梁柱。
“瞧着他衣衫财物皆在,老婶儿敢断定乃是仇杀,只是这王慎平日里与人无冤无仇,乃是良善之辈,也不知是何人下此毒手?”婶儿说到自个儿见解,那眼儿晶亮,一片精光闪现。
红药知了始末便谢过婶儿,瞧着婶儿有一肚子儿见解要与她细说,也不知要讲到几时,连忙打断了她,适巧检官来村口检验尸体,婶儿这才放过她,又凑上前去与大伙聚集。
红药暗暗呼了口气。
检官细检了被杀尸,始疑盗者杀之,及点检随身衣物钱财俱在,又遍身镰刀所伤十余处。那检官心中所3道,盗只欲人死而取钱财,今钱物皆在,定是仇杀。
检官驱散去围观众人,呼死者妻子前来问话,“汝夫自来与何人冤仇最深?”
死者妻子低泣,缓应答道,“吾夫良善,无与人结冤仇,只近日有王二来借钱财,吾夫不借于他,那王二曾放言,若夫三日内不借钱财,便要报复吾夫。”
检官唤人捉了王二前来,问明那日所言,王二狡辩道,“吾虽扬言要报复于他,乃是口头上言语,并无实际操作,大人莫要冤枉了小人。”
检官大怒,明知此案与那王二脱不了干系,手中无确凿证据,定不得他罪,心中着急,面上仍是平定。
红药于一旁围看,也瞧得明白,心中已是明了,瞧着检官迟迟不下定夺,定是被证据牵扯,心中衡量了一二,便上前去,至检官面前,说道,“我有一计献于大人,可将那凶犯归案。”
检官打量了红药一眼,面上无动作。
“大人姑且可信我一回,定能捉那凶犯归案。”红药见检官无动作,怕是他不信息一女子言。
“汝说来即可。”检官半晌开了口。
红药大喜,低声说与检官,“大人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可。”
尔后检官命人将村中镰刀收缴,谁家若藏匿不上缴者,必然是杀人凶手。村民闻言皆将家中镰刀做了记号上缴,收缴来有百来把。
检官又命人于室内灶处、屋檐、围墙、牲口圈、茅厕等背风向阳地方捉来蝇子,时值冬日,蝇虫喜于温暖处越冬,捉了估摸有一小布袋。
检官寻得村口一废弃屋子,于室内窗户糊密了纸,又生了火炉子,命人将那收缴来镰刀一一排列于地上。生了火炉子室内得温暖如春。便命人张开那口袋,蝇虫飞集,虽动作稍有缓慢,其中有一镰刀,蝇虫落于其上,命人查看,正是那王二所有。检官命人押那王二前来,指证道,“他人镰刀皆无蝇虫,偏汝刀有,汝刀虽洗净,血腥气还在,故蝇虫飞集其上。汝可认罪!”
左右围观众人无不服叹。
检官又命人拆去窗纸,撤去炉子,归还众家镰刀,将村口尸身盖了白布交归家属,收押凶犯。
凶犯起初服罪,后挣脱而逃。跑至前方,偶见一男子立于路旁,俊美无俦,面色肃杀,眼神阴狠似剐人的刀儿,心头一颤,呼吸一重,似有一物绊了他一脚,也怪他时运不济,跪趴于地,他心有不甘,晃眼瞧得是一红色物儿,又瞧得不清,起身欲要跑,背后似有千斤石,被压趴于地动弹不得,抬头回望,乃是适才路边男子踩着他背部。
随从追上前来,将凶犯锁了,谢过男子才押他上路。
检官走时,瞧见人群中已不见了适才姑娘。
“你何处想得此法?”龙王问红药道。
红药嘿嘿一笑,“我乃是拜读先人古籍,其中有一事例与此相符,方才大胆献计于大人。”
龙王不再言语,眼中多了赞赏。
二人赶入村中,来至吴阿孃屋前,瞧见吴阿孃正外出回来。
“阿孃!”红药呼她。
“红儿来了。”阿孃高兴,脸上皱纹似绽放的花儿,拉了红药手儿,“阿孃来瞧瞧是瘦了胖了。”
“阿孃!”红药撅嘴儿,撒娇道。
“好了,不说笑你了。”阿孃迎红药入屋来,“快些进来喝碗热茶。”
“不了阿孃,一会还得赶回去,天黑得早呢。”红药不入屋,将那俩大鱼干取出递给阿孃,道,“阿孃,新晒得鱼干,给您尝鲜儿。”
“红儿有心,篮儿快快些拿来,阿孃给盛些山芋回去,今年儿收成好,山芋产多。”阿孃拿过红药手中竹篮,于屋檐下装了满满一篮山芋,回身递给红药,猛瞧得红药身后一俊美男子,生得俊美无俦,于冬日之下晕染光辉,适才怎的好似瞧不见此仙人模样,模模糊糊。
“红儿可是择得如意郎君?”阿孃将山芋递于红药,发问道。
“阿孃!”惊得红药险些拿不稳竹篮,有一颗山芋顺势滚出篮外,“咕噜噜”滚远了去。
吴阿孃眼儿弯弯,满眼是慈爱。
“他乃是我邻舍,今日一同结伴而来,阿孃莫要胡说话。”红药急忙澄清。
阿孃满眼皆是我是过来人我都懂。
红药与阿孃又说了许多话,瞧着天色已晚,二人才依依惜别。
红药与龙王便离村去,至于那颗出走山芋,早已不知滚去何方。
龙王提了竹篮走于前,红药走得时快时慢,时常留恋路边景色。
忽听得路边草丛中一片“窸窸窣窣”声,风吹草动。
惊得红药躲于龙王身后,以他做挡。
一红色小蛇自草丛中冒了头出来,湿滑粘腻,似火冰寒。
抬头来瞧了红药方向一眼,略一点头,便快速游走过路面,钻入对面草丛消失不见。
红药起一身冰寒,才明白那红色小蛇是与龙王作揖福安。
有了这一插曲,红药自是走得小心飞快,也不再留恋那路边景色。
说来也奇,竟有小蛇不入冬眠,于小道上游荡流连。莫管它如何,你只管不去招惹它,它爱如何皆与你无大干系。
可惜世人偏不晓得与自然和平共处,思想大开化后便是想要凌驾于自然界之上,偏生要做那个主宰,也不管顾那生物能否下肚,甭管,物以稀为贵,先食为敬,作践的唯有世人自个儿。悲叹!悲叹!
人在世,积善逢善,积恶逢恶。
待得红药与龙王回得小院,天幕已渐暗下来,风吹得那木门儿“呜呜”作响。
二人喝了些热茶便各自散去。
门外小道上有一物体“窸窸窣窣”而过,一晃便是没了影儿,天黑无光自也瞧不见样儿。
日晨,红药出了房门,晃过庭院,与他日无异,她乃是慢悠悠而过,顺道吸些那来自草木的香气。道是那日巧合,她猛一瞧,见庭院树下有一灼红色物体在那处游动。红药生来是个好奇的主儿,便停下脚步拐入庭院树下瞧个仔细,不瞧一眼那还好的,瞧一眼,那是吓没了半条命儿。
只见树下有一细红小蛇,俨然是昨日游荡于山间小路之物,各位还别不信,此等冰寒湿滑之物,此时早应冬眠休养,唯有它四处游荡,若不是它还是谁!
那灼红细物也是个不怕生的主儿,长得金眼黄口,赤身锦鳞,灼红似赤火,又是极冰寒滑腻,伸长了脑袋尖儿与红药猛瞧。
吓得红药小腿发颤,一身惊凉,拔去腿儿便一路小跑,哇哇大叫而去。不知者还以为她怎得癫狂了。
那细红之物也是个楞憨憨,瞧着前头红药咋咋呼呼跑了,它也游荡于其后,伸头伸驱的。
“有。。。有。。。蛇。。。”红药说得断断续续,纤指对外一通乱指,瞧着那物一路尾随,甚是害怕。
龙王正于黄梨木椅上养神儿,瞧着她咋咋呼呼,抬头瞥了她一眼,毛毛躁躁。
红药气喘吁吁,四处找地儿躲,上下不是,最后乃寻得一宝地,龙王所座梨木椅后,还暗里偷偷儿扯去起他垂落于外的玄衫,遮挡住芙蓉面儿,心儿“砰砰砰”直跳。
厅外传来“窸窸窣窣”声,渐近。细微的摩擦声,仿佛割在她紧绷的神经之上,临点将要爆裂开来。
那细红物也是个铁胆,于厅前探来头脑,歪头瞧那红药躲于椅后不动静,分外好奇。
龙王被他俩来回牵扯得烦躁,忽起得身来,大步上前去,手如闪电之势,捉住那细红物的七寸来。那物才方知厉害,来回扭动身躯挣扎不已。
“去!”见得龙王手起,那物便以凌空飞了出去,飞出围墙,不知所踪。
龙王回身,接过红花所递来热巾试手,戏谑瞧了眼猫于梨花椅后的红药一眼。
红药本以龙王衣衫为挡,怪得龙王抽衫起身,又以双手覆面,于指缝处留得两缝隙偷偷视外。瞧得现下无危机了,心中那石头可算是落地。
“哎呀,我好像忘记什么事儿了!”红药谄笑,转身逃也是似离去。适才好生丢人。
如此便是相安无事些时日。
某日晨,红药路过庭院,瞧得树下有一灼红物,心中细想来不会又是那物。环顾四下,随手拾来一细棍儿,轻手轻脚走近儿去,以细棍去挑那物,屏气凝神。原是虚惊一场,那红物原是一片不知打哪儿吹来的落叶儿,一面是红一面是枯,今恰好飘落于树下,教她看走了眼。
红药见是虚惊一场,便收好细棍,欲回去厅中饮些热茶汤缓解。
适才转身,便听得门外传来敲门之声,细细弱弱,不细听来,还真会听不得见。
红药便走近门边,沿门缝往外瞧去,瞧得满眼灼红,也不知是个何物。那门上一小缝还是她闲来怂恿了阿白给凿的。
“谁呀?”红药问话门外之人。
片刻沉默,红药欲再开口之时,门外一柔弱女声开口了。
“惊扰姑娘,奴家乃是红池洞的灼红,今日贸然来登门拜访,是有要事跪求大王,还望姑娘行个方便,劳烦给个通报。”门外之人答应道。
“姑娘稍等片刻,我去知会一声便来。”门外姑娘言辞有礼,红药自然乐意替她通报一声,便回厅去通报龙王。
尔后便返去开了木门来。“姑娘快些进来吧。”
“劳谢姑娘。”门外女子福身作揖。细瞧来乃是一貌美姑娘,雾鬓云鬟,柳眉星眼,一身灼红衣衫。想必适才红药所瞧便是这一身灼红。红得娇媚动人,温柔似水,轻轻荡起。
红药便引得此女于厅中,欲要落座,瞧见龙王递来一眼儿,眨眨眼儿,嘿嘿一笑,“我去替各位看个茶。”
转身出了厅,招来绿叶让她备些热茶端上来,自身躲于暗处偷听。心中又是好奇又是纳闷,是何事如此紧要,不得给我知晓?我偏要偷听个真切。
那灼衣女子端正跪拜于地上,自报名道,“大王安好,奴家是红池洞的灼红,今日贸然登门拜访,是有要事跪求大王,望大王成全。”
“你且报来何事?”龙王端起绿叶送来茶汤呡了一口,睨了地上女子一眼,毫无要她起身上座之意。
啧啧啧,毫不怜香惜玉!红药心底一阵嘀咕,撇嘴摇头,瞧着姑娘如此柔弱,跪坏了身子怪叫人心疼的。
“奴家有一物于大王观看,大王再听得奴家细细述来其中个事儿。”灼衣女子挽起右手臂上之衣袖来。
红药于厅外窗缝处粗瞧来以为是女子手腕佩戴了一灼红粗圆镯子,莹红发亮。细瞧来心中大骇,慌忙捂住嘴儿,就怕自个儿无意中发出声响,那葱白手腕上哪里是什么红镯子,那是一条细红小蛇,乃是那日来庭院中游荡之物。
那细红之物此刻也是乖巧,不再毛燥好奇,乖乖自女子手腕游落于地面,伏于地上过分安静。
“是你。”龙王瞧了眼那细红物,那物暗地里缩了身躯。
“禀告大王,此乃是奴家小弟,其性子顽劣,别人皆去冬眠了,独独他不爱冬眠喜四处游荡,前些日子家父闭关,现下更加无人约束他,无意中冒犯大王,还望大王莫要降罪。”灼衣女子跪伏于地,请求龙王宽恕。
“也罢。”龙王显然已是不耐烦,挥挥手,“起身来说话。”
“谢大王饶恕,奴家还有一事跪求大王。”灼衣女子起了身来说道。
“且说来。”龙王说道。
“奴家小弟顽劣,于几日前被一公子所救,小弟回去与奴家讲了此事,本欲报答恩公,奈何小弟年幼,不精幻化之道,无法报恩,唯有做长姐的来替家弟还恩。”灼红说道。
“你且说来如何报恩?”龙王问道,指节分明,轻敲于桌面,却是震慑于心。
“奴家听闻恩公尚未娶妻,奴家愿去侍奉恩公三年,助恩公考得大好前程,三年期一过,奴家自当离去。”灼红说道。
“大胆!你可知人妖殊途?”龙王问责。
红药听了龙王言语,暗自吃惊,莫非这姑娘也非我类?
“大王息怒。奴家自知人妖殊途,但此恩情奴家必替家弟报了去,三年期一到奴家必自当离去。”灼红重重一磕头,又似想起了什么来,左手于下,红袖于上,轻轻挥去,一方形梨花木盒稳当于手上。“大王,此乃是奴家家池中所产红宝石,粒粒皆是上品,适才奴家焦急,忘了呈于大王,请大王现下过目。”
龙王对一旁绿叶挥了手,绿叶便上前去,仔细接过灼红手中木盒,于龙王面前打开来,霎那间,红光满天,盈盈水波,那庭院外之草木皆被倒映于厅顶之上,一波一荡,美仑美奂。自绿叶盒上木盒,那波光自是消散了去。
红药在外瞧得真切,真真是珍宝,水波粼粼,瞧得她都分外心动,又可恨到那龙王收受贿赂。
“你且要本王如何帮于你?”龙王收受贿赂,自是愿抬手相助。
“大王且如此如此。。。”灼衣女子心中惊喜,道此事可成。
原是女子已见过恩公,有意替家弟报恩于他。若是郎有情妾有意,自是一段佳话。
话说女子所道之恩公,便是那红宝村人士,姓杨,名显维。杨显维在前曾经应举不第,近日也是懒于用功习书,便携了些细软外出游山玩水,以求得当下陶冶身心,日后再谋得个好前程。
那杨显维登岸独步,上楼阁,凭栏而坐,遥望湖光潋滟,山色空濛,风定渔歌聚,波揺雁影分,不减那潇湘八景,心中一片清明。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月后,杨显维返家,路途上见数小孩童聚集做一堆,以竹棍于路边戏打一小蛇。杨显维上前视之,见那小蛇生得奇异,一对金眼配黄口,通身锦鳞灼似火,体如珊瑚之状,长尺余。那小蛇不及众人戏耍,左右躲避不是,生生挨了几棍,似进了牢笼,左右冲撞皆不得逃生法门。
杨显维瞧此小蛇如瘦竹之形,见其尚有游气,上前阻止小童休要再打,道,“我此有甜饼蜜饯一包,若你们将此小蛇与我,我便将甜饼蜜饯分于你们食,可好?”
众小童一听,可成,丢弃去手中竹棍,围起杨显维讨要甜饼蜜饯。杨显维于包袱中掏出甜饼蜜饯分于他们食用,众小童得蜜饯后便各自散去。
杨显维蹲至路边,以衫袖包裹起小蛇,便快步离去。
回至红宝村家中,杨显维居住于红宝村僻静处,少人打扰。回至屋中,将小蛇放置一边,取来些许热水替那小蛇洗去污血,又瞧见那小蛇身上有几处伤口,污血处已结痂,便取来些药膏替它敷上,四下瞧了也无多余剩下布料,便剪下衫袖一小角儿替它包扎伤口。
如是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杨显维带上小蛇,寻得一草木茂盛无人处,就地将它放归。小蛇多次回头望向杨显维。
“快些走罢,日后可要寻得僻静之处躲避,休要再教人见着。”杨显维示意它快些离去,莫要再被人捉去。到底是杨显维心善,若是遇着他人,难说又是个什么结果。
那小蛇依依不舍,后才游入草木处不见了踪影,杨显维也就安心回去了。
数日后,是夜。杨显维洗漱完毕,和衣入睡,然才闭目,便有敲门声而至。
开了门,乃见门外是一红衣女子,梳双螺髻。女子作揖,说道,“杨公子安好,小人乃是红药,吾家小姐久仰杨公子文采,今遣小人前来引杨公子过府一叙。”
“汝家小姐乃是何人?”杨显维问道。
“乃是灼红姑娘。”女子答曰。
“在下并无识灼红姑娘,怎敢贸然拜访,你自是去回绝了罢。”杨显维自是谨慎,也不是好色之徒,心中更是添一份良善。
“呜呜呜。。。”那红衣女子自顾落泪,呜咽起来。
“汝为何哭泣?”杨显维问道。
“吾家小姐有言若小人没办成此事,便不要小人服侍,可怜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若丢了这份差事,往后便是没有了来源,羞回家去面对爹娘。”女子呜咽,梨花带雨,以手背抹泪。
“瞧着你可怜,便与你走一趟。”杨显维真真是个良善之人,他人丢了钱财来源,自是与他无干,大可不必走一遭,谁知前途是否有猛虎野兽呢!
杨显维便随女子前行,行至一水边,柳阴之中,泊一船舫,上有数人,容貌魁梧。邀杨显维上船,见船内金碧辉煌,皆是富贵,显维心中大异,红衣女子也不知去了何处。
待开了船,舟去如飞,须臾之间,船已到岸。
红衣女子请杨显维上岸。引显维行至前方,见一所宫殿,背靠青山,面朝绿水,宫殿上盖琉璃瓦,两廊下捣红泥墙。朱门上有金字牌,上书曰,“水碧宫”。
显维于宫门前不敢挪步,战栗不已。
宫门开启,有两金甲侍从出迎,皆是身披黄金甲,腰系黄金带,手持细纹宝剑,上前来施礼,请曰:“大王有旨,请杨公子入内一叙。”
杨显维半晌不能对答,心中疑惑,适才可是灼红姑娘有请,这回又为何变做是大王相邀。
“杨公子勿要惊疑,一同入内便是。”一侧红药说道。
“此是何处?”杨显维问道,心中疑惑,不敢踏步上前去。
“公子前去便可得之,可莫要勿了时辰引大王怪罪。”红药答道。
杨显维只得缓步随二金甲侍从前行。
自廊历阶而进,上月台,见殿上中央坐一人,左右两排锦衣数十人。殿上所坐之人面相模糊,不得视其模样,依稀见得一身玄衣。
杨显维哪见过这般仗势,慌忙下跪行礼。上座大王命左右侍从扶起他来。
王曰,“请杨公子登席。”
左右搬来一绣椅,请杨显维落座。
杨显维跪拜于地,说道,“布衣寒生,怎敢侍坐。”
王曰,“吾闻杨公子心善,于数日前救下小蛇,乃是吾家恩公。”
“区区小事,大王勿需挂齿。”杨显维迫不得已,只得落座于绣椅之上,如坐针毯。
大王乃唤人于后教那小蛇来拜谢恩人。
少顷,众宫女数名,拥一美人至殿前。显维乃偷眼视之,心中大为震惊,见是一灼衣姑娘,雾鬓云鬟,柳眉星眼,乃是倾国之貌,沉鱼之容。
众宫女散去,灼衣美人上前跪拜,“小女灼红,拜见大王。”
王曰,“还不快快来拜谢恩人!”
灼红进前,三拜于杨显维。
显维心中疑惑,与面前姑娘素未谋面,怎得是她之恩人,可是有认错?
“大王明鉴,显维与面前姑娘平生素昧,也不曾助过姑娘分毫,可是认错人也?”杨显维行得正,绝不居功,对于姑娘他是未曾有半分印象,怎得贸然领功。
王曰,“自是不会认错,杨公子再看便是。”
见得灼衣女子衫袖中有一物掉落,落地舒展开身子来,乃是一灼红小蛇,分明是显维那日所救小蛇。那小蛇见着显维左右摇摆,自是高兴。
“原是你。”显维见着小蛇心中明了。
王曰,“此蛇顽劣,喜爱游荡,不幸为小童所获,若非杨公子救治,怕是命已归西。”又说道,“此乃是小蛇之家姐,名曰,灼红,今日乃是替其家弟前来拜谢恩公。”
杨显维慌忙上前去扶起灼红来,又惊自个失礼触摸了姑娘之手,惊慌收回,磕磕巴巴说道,“姑娘快些请起,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王起身曰,“杨公子请入后殿,少进杯酌之礼。”
杨显维同灼红姑娘转玉屏,花砖之上,皆铺绣毯,过一行廊,至一偏殿。见内锦绣交碧,玉炉喷沉香之烟,绣幕飘流苏之带。殿中皆是蛟绡拥护,乃是仙境。待得三人入座,仙乐缭绕,舞女数名,各执乐器,依次踏星月而来。衣裙迎风动,流苏飘翻卷,正是那轻盈妩媚之飞天仙女。有言道,“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邀我登云台”。视左右执玉杯果酒者皆是美女,异香馥郁,瑞气东来。台上美酒佳肴皆是珍馐,所盛物器皿皆是琉璃,水晶盏,美奂美轮,流光溢彩。众人轮番劝酒,显维已有醉意。
王曰,“吾听闻杨公子并未婚配,灼红有意侍奉杨公子三年,以报其恩,不知杨公子可否愿意?”
显维瞧去,见着灼红芙蓉面一片羞红,半袖掩面,如云似月,娇羞似花。心中大喜,自是万分个愿意的。
“显维自是愿意,只是不明为何是三载之期?”显维美酒下肚,如今又有美人在侧相伴,早已如痴如醉,便是有了胆量来问话。
王曰,“自是所立规矩,杨公子遵循便是,三载之期一过,必要放灼红归去。”
杨显维自是不甘,又惊恐王命,唯有答应。美人在侧,时期虽短,也是有时日相处,夫复何求。“显维谨记。”
王得他承诺自是满意,众人又是一番上前来劝酒,显维不剩酒力,已是大醉。
王命人端来醒酒汤与显维饮下,说道,“吾视时辰已到,杨公子也该要归去,今赏汝金珠玉石纤栗多许,可供日后衣食无忧,莫要苦了灼红一片恩情。”
杨显维与灼红拜谢大王,跟于宫人后头一同离去。
红药仍是先前一身红衣,拢双螺髻,纤手交叉相握于腹前,笑脸盈盈,引显维出宫门,行至船边。
“引公子至此便要别过,王有几句要公子谨记在心,君此去切不可泄露天机,恐遭天谴,灼红处亦不可细问。”红药送话已达,作揖拜别。
“显维谨记。”显维携手灼红登船而去。
翌日,显维醒来,红日已透窗前。惊起视之,以为是梦,如真如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又见女子在侧,心中惊喜。牵起灼红纤手来倚于床头,二人相视皆是娇羞不已,不需言语,心中自是明白对方心意,眉目有情。
灼红聪慧伶俐,琴棋书画皆通,甚得显维之心,显维分外疼惜她。对外之说,乃是显维游玩山水之际与一貌美女子偶然相遇,惊为天人,一番求娶,尔后便娶得为妻。村人皆不疑,只因显维心中大善,必有福报。
村人闻显维娶了亲,皆来道贺于他,如是显维又出了钱财,摆了宴席数桌,美酒佳肴,宴请邻里。灼红一身灼衣在身宛若天仙下凡来,沉鱼落雁,娶亲之日,不知何方飘来一阵花瓣雨,飞花满天,又似玉蝶游曳于空翩舞,瑞气氤氲,众人皆道是祥瑞之相。
之后便是灼红主内,显维安心用功,若有书中疑惑问于灼红,皆是一一解答,显维功课日益精进,如虎添翼。
一年之后,灼红又做主替显维纳了一妾室,乃是邻村一户人家女子,虽不及灼红貌美,也是个勤快帮手,与灼红姐妹相称,尽心侍奉显维,未有分歧。虽显维不愿如此,又不好违背娘子之意,便由她去了,却是不爱与妾室亲近,偏爱粘着娘子,灼红常劝他要一碗水端平,雨露均沾才好,他皆是不听,唯爱与灼红处一室,所幸妾室并不计较,举家和睦。
灼红得空便教导那妾室琴棋书画,烹煮佳肴。妾室自是伶俐安分,事事皆听姐姐安排。
时光荏苒,待至开榜,显维高中其上,春风得意。
是夜,灼红进来辞别显维:“三载之前,蒙君救治家弟,如今三载之期已到,自当离去,望君珍重。”
显维不舍,说了许多挽留之语,欲拢其入怀,灼红已飞升于窗外,脚踏星云,含泪腾空而去。杨显维一路跌撞追去,途中追掉去鞋袜,皆不管顾,待追不得,颓坐于地,仰面朝天嚎啕大哭不已。
灼红有声自远方传来,“君妾室乃是品行皆佳女子,君莫要辜负了她。”
村人皆不知何事。后方从显维处得知,乃是其妻不慎跌落于水中,水流湍急,便是不见了踪影,救治不及,方大哭不止。
村人帮忙下水打捞,皆寻不得人,唯有安慰显维,莫要过分伤心,保重身体才是。
灼红离去之后,显维失意了多许时日,食欲不振,衣带渐宽,消瘦多许,人越发憔悴不已。那妾室虽不及灼红貌美,也是尽心尽力侍奉杨显维,知显维伤心,自是尽力逗笑于他,令其舒心,服侍早晚,不离不弃。显维伤心之意有所减轻,也渐接纳了妾室心意。夜里仍会发梦于灼红,有所怀念。
人妖殊途,不可贪恋也。
有道是,积善得善,显维得灼红,三载得高科,一朝花嫁了,三载期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