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先动手的。”南苑使了使劲也没能抽回自己的手,只好低下头小声说道。
“我知道。”K冷冷地说道,“但她是你师姐,所以你算是冒犯师长,两人一起受罚。”
“师姐?”南苑一头雾水。
K转过头来,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是吗?你就不会跑?”
南苑有些委屈,低下头去咕哝着:“我为什么要跑嘛......”虽然细如蚊讷,但以K的耳力自然听得相当清晰,但也只能恨恨瞪了南苑一眼,神色中带着些许无奈。而那名少女则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做派,蹲在青石板路上捡了根木棍去戳一只路过的千足虫。
K转头看向蹲在地上想把那条盘成螺旋状的可怜虫戳开的小师妹,无奈之色更浓,只好松开南苑的手,走过去一把抄起少女背后的包裹,把身材矮小的小师妹整个人提了起来。少女依旧不说话,只是眼睁睁看见那条千足虫爬走,急得手舞足蹈。但K并不理会小师妹的闹腾,对着南苑比了个手势,面无表情的说道:“跟我去见老爷子。”
骊山本就属于龙国古代唐华清宫的地理范围之内,所以山上的亭台楼阁绝对不少,但平日里大部分都被用来接待普通游客,只有一些偏僻难寻的地方才得以常年清静。K一手提着正在生闷气的小师妹,似乎是生怕她偷偷溜走,所以提了一路都不曾放手。对南苑他就信任了很多,放任自家部下跟在身后。三人就这样走过九曲十八弯的山间小道,最后竟来到了一座大院门前,此地似乎是不知哪一朝代留下来的皇家园林,仅透过院门便可窥见其中绿意盎然,庭院深深。门口有一座小小的茅屋,三人尚未跨入门槛便有一位身着粗布衣裳的老人从中走出,对着三人中带头的K点头致意。K虽手提着小师妹行动不便,但也恭敬还礼。待三人进入院子后,老人才回到茅屋内,心想大概是那位小姑奶奶又闯祸了,不然太学二师兄总不会亲自动手。
要知道,整个长安太学内能奈何得了这个小魔头的就只有六年前“叛出”太学的二师兄齐林霁了。
庭院深深,廊屋错杂,但南苑却能够隐约听见有阵阵书声入耳,大体上都是儒家经典道家古籍里的词句。她猛然间意识到原来这里就是长安太学内传道授业的地方,在这种地方教书育人读书悟道,恐怕书上道理再艰深也不至于感到枯燥乏味了。
K带着两人穿过曲折如迷宫一般的廊道,来到一间宽阔的静室门前,透过小窗可以隐约看到其中有着三十余位身着相似长衫的年轻人,或正襟危坐于软垫上对着身前矮桌上的书籍冥思苦想,或提一杆毛笔正伏案疾书,或偷偷交头接耳传递纸条。看样子像极了一间只有在古装剧中才能见到的古代私塾。
K终于放下手中的小师妹,对着她使了个严厉眼色,大概意思是让她不许偷偷跑路。少女苦着小脸,闷闷不乐与门旁边的南苑并排站着。结果K刚刚推门进入教室,这位小师妹就用手指戳了戳身旁南苑,看见南苑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她便开始使眼色打手势,但无论如何也不开口说话。南苑大体上能看懂少女的意思,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趁现在,我们赶紧跑!”
南苑嘴角抽搐,这小丫头难道已经忘了她们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吗?当真是一丁点作为罪魁祸首的觉悟都没有啊。
只是还没等这丫头打第二遍手势,K便从教室中走出来,一把按住了小师妹的小脑袋。对着南苑说道:“走吧。”
三人来到隔壁一间同样宽敞的静室内,里面空无一人。K让南苑坐在其中一张软垫上,把小师妹按在了另一张上面,自己走到门口倚门而立。小丫头看看面无表情的K,再转头看看南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似乎是觉得这个新来的师妹一点灵性都没有,这让已经猜出这丫头身份的南苑实在是有些猜不透她的脾气。
一炷香过去,K走回静室内,捡了一张软垫坐在二女身后。随即一位须发皆白身着青衫的清癯老者走了进来,面容严整枯肃,不苟言笑。老人面对着三名年轻人盘腿席地而坐,目光先是落在南苑身上,幅度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转向小丫头,沉声严厉道:“慕秋水,你挑衅戏弄师妹,还在太学内引起私斗,你可知错?!”
结果小丫头闭上眼睛抬头看天,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身后的K不得不再次动手按住她的脑袋让她低下头,还像提线木偶似的点了两下。不仅南苑有些啼笑皆非,老人的脸色也差点没能绷住,咳嗽了一声说道:“罚你去兵谏亭给游客弹琴三日,少一个时辰都不行。林霁,你去盯着她,要是敢偷跑就再加三日!”
名为慕秋水的小丫头一听这话,立即就想站起身来张牙舞爪以示抗议,但无奈拗不过K的一只手,只好再一次被提着离开静室。南苑看着这一幕,有些想笑却又不敢,因为面前的那位老人的严肃令她实在不敢造次。
结果令南苑大吃一惊的是就在那师兄妹两人约莫走远了以后,老人立刻展露出温和到了极致的笑意,柔声说道:“你这丫头就是南苑吧?别怕别怕,老夫若是不摆出这副脸色委实是镇不住那个小魔头啊。”
南苑无比惊讶的看着老人当场表演了一次变脸,说不出话来。这位老人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十分儒雅随和,对着南苑温声道:“老夫就是这长安太学的总教习,名为诸葛一念。”
南苑听到这个名字后愣了好一会,赶紧俯身而拜:“晚辈南苑见过前辈。”
老人摆摆手,“什么晚辈,前辈的?陈落霞就是老夫的徒弟,你这丫头可不能错了称呼啊。”
南苑顿时醒悟,再拜道:“弟子见过师父。”她这才明白当时大师兄那句“代师收徒”指的是什么了,乖乖,自己莫名其妙成了长安太学乃至华夏第一人的徒弟?那大师兄说过的那些狂言,似乎也就没有那么狂了......
老人坦然受了这一拜,然后和颜悦色道:“随你师兄叫我师父也可,随你长官叫我老爷子也可。反正只要看见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老夫总是高兴的。”
老人顿了顿说道:“你莫要怪罪秋水,我也不会罚你,估计林霁那小兔崽子也是知道这一点才刻意装装样子各打五十大板。你那个小师姐啊,幼年间经历过一场意外,从五岁开始便口不能言,而且性情不稳极易走火入魔,所以被我们这些做师长的骄纵惯了。她这般对你,一是玩心太大加上对陌生人的好奇,二是看你与林霁亲近心中有些小嫉妒罢了。”
南苑不语,老人也不以为忤,说道:“说来也奇怪,那小丫头在这太学里也是一霸,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对林霁那小子服服帖帖。林霁走了这么些年,突然带着你一起回来,其实不光是她,我们这些人都有所误会。我也不是让你不要心存芥蒂,只要你能相信你这小师姐没什么恶意就是了。用山外面的话说,这就是一个熊孩子嘛,你要怪也只能怪我们这些做师长的教导无方了。”
南苑轻声道:“我不怪她。”刚才的交手中,她的确没有感觉到那小丫头有什么恶意,而且她也能看出若是那丫头认真起来,自己恐怕走不过三招。但她的怨气却不是对那个小师姐,而是针对某个人的。
老人见状心中了然,无奈道:“其实啊,林霁也是为了你好,若是秋水万一失控,很可能就会误伤到你,所以才及时出手制止。而他也知道我不会处罚你什么,才故意做做样子给那丫头看,让她不要再纠缠你。上一次那丫头半夜弹琴的时候,也是他飞越了两座山头去阻止下来的。”
南苑低着头,嘟囔道:“整天像个闷葫芦似的,谁知道他是好心好意还是真混蛋?”
阅尽人生百态更是学富五车的长安太学总教习听完这句话之后,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