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来电话的人是李姨。她告诉文东来,今天家里来了客人,不能给他送饭下来了。
为了感谢那些当初和自己一起创业的同仁,文建业夫妇每年秋天都会带医院的一些股东和元老去旅游。三天前,他们去了东南亚。现在家里只有文东海夫妇在,所谓的客人,自然是大嫂的娘家人。
大哥大嫂自从那次在医院看过他之后,再也没有前来探望过一次,甚至连电话也没有一个。所谓的骨肉亲情,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表演给爸爸看、免得他发怒的一出戏而已。
当然了,文东来对此也并不在乎。五年前发生的那件事,让他对同胞之情已经彻底看淡。正因为这样,他才会从家里搬出来,一个人住在现在的别墅。
文东来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他的静默给了李姨很大的压力,压低了声音,说:“二少爷,我也没有办法……”
她确实没有办法,老爷和太太没在,家里全是汪小诗说了算。文家上下,都对她这个三十多年的老仆人礼让三分,将她当成半个亲人——唯独在汪小诗眼里,她和文家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可以任意呵斥。她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卖一下老,在面对汪小诗的时候,却只有唯唯诺诺,生怕做错一点事,说错一句话。
她这么一说,文东来就心有不忍了,觉得没有必要去为难一个下人,更何况她还是他的奶妈。
文东来淡淡说了声“没事”,然后挂了电话。
文东来挂完电话,发现廖茉正看着他,目光里除了探寻就是饥饿。文东来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快六点。其实他也饿了,却偏不去理会廖茉的目光,继续埋头看书。
作为一个外科医生,必须能做到“三得”——站得忍得憋得。外科医生经常站着做手术,所以要站得;有时候来了急诊手术,一做就是七八个小时,根本顾不上吃饭,所以要忍得住饥饿;憋得也是同样的道理——你不可能做手术做到一半,下台去上个厕所。
她连这点儿饿都忍受不了,以后怎么干得了外科?他正好趁此机会,好好锻炼一下她胃的忍受能力!
廖茉见他接完电话不动声色,以为李姨就快送饭下来,也就安了心,开始埋头看书。
又等了半个小时,廖茉更加饥饿难忍,脑子里尽是各种各样的食物,胃里更是胃酸滚滚。她开始频频的看向文东来,他留给她的却始终是一动不动的背影,好像看书看得太久,变成了一块呆石头。
廖茉再也按捺不住了,将书丢在沙发上,走向文东来,问:“文老师,李姨什么时候下来?”
文东来头也不抬,说:“哦,今天家里来了客人,她不能来了。”
“什么?!”廖茉心里喊了一万遍草泥马,耐着性子嘀咕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文东来终于从书本里抬起了头,用目光回敬她:我为什么要给你说?
廖茉饿得和他斗气的力气也没有了,委屈的说:“现在怎么办?”
廖茉想起以前一回家,就可以朝着老妈大喊“老妈,我饿了,我饿了。”用不了多久,老妈就会把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端到她的面前,让她大快朵颐。今昔一对比,廖茉的泪珠儿都在眼眶里打转转了。
民以食为天啊,你这个怪物怎么会知道?
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并没有打动文东来,他依然用冷冷的声音说:“我是雇你来照顾我的,这样的问题应该我来问你。”
他的意思,是让她——做饭?!
廖茉不是什么娇小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会做的家务活并不少,唯独不会做饭。其实她以前也尝试着做过几次饭,只是因为做得实在太难吃,老妈就剥夺了她做饭的资格。
老妈也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很多方面都能将就,对一日三餐却相当挑剔,亲生女儿做的饭不好吃,照样不给面子的讽刺喝骂。
每次廖茉做完饭,她先是评价菜的味道——这种东西,连猪都嫌!然后担心廖茉的未来——你这种厨艺,好男人怎么会要你?搞得廖茉后来一看到锅碗瓢盆脑袋就发紧。
没有办法,就算不为他,也要为自己的肚子,重掌大勺。廖茉走进厨房,围上围巾,取出冰箱里所有能吃的东西——她要先在厨房大干一场,再在餐桌上大吃一顿。
这段时间,李姨天天给他们送饭送菜,因为担心他们有时候饿了会加餐,就给他们带来了一些简单的食物。现在,冰箱里有面包、鸡蛋、番茄和黄瓜。面包很好办,用微波炉打热就可以吃了。剩下的食物,廖茉准备做成一个番茄炒鸡蛋和一个黄瓜鸡蛋汤。
文东来已经坐到了沙发上,伸头朝厨房里张望。他很好奇,不知道她在里面鼓捣一阵,会给他弄出几盘什么样的饭菜?他对食物向来挑剔,有时候宁可忍饥挨饿,也不愿让那些糟糕的饭菜糟蹋他的胃肠。
廖茉先把面包放入微波炉,然后将番茄切成一小片一小片,她没怎么切过菜,左手怎么也按不好番茄,右手怎么也拿不稳菜刀。文东来看见她两侧肩膀没有规律的胡乱耸动,就知道她是一个根本不会做菜的笨女人。他也懒得去看了,拿过手机玩起了微信。
厨房里,廖茉开始准备做番茄炒蛋。她先在锅里倒上清油,因为不知道怎么去判断油是否煎熟,她唯有多烧一会儿。锅里的烟越来越多,呛得廖茉阵阵咳嗽。
客厅里的文东来也闻到了刺鼻的烟味儿,放下手机朝她大喊:“开抽油烟机!”这个女人,就连他都知道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能不知道?!
廖茉一边咳个不停,一边伸手摁下了抽油烟机的按钮。文家的抽油烟机自然不会太差,很快就吸光了浓烟,廖茉朝锅里一看,忍不住叫了一声妈呀——油快烧干了!
廖茉开始手慢脚乱的往锅里扔番茄,又将鸡蛋在锅边沿磕碎,将蛋清和蛋黄漏进锅里的时候,一些鸡蛋壳也跟着“漏”了进去,廖茉又叫着用筷子挑起那些碎蛋壳……
文东来听着厨房里传来的一阵阵尖叫,以及锅碗瓢盆发出的频繁的碰撞声,一边叹息一边摇头——对于晚饭,他再不抱什么希望。他甚至不敢去看厨房,不知道他原本干净整洁的厨房,会被她糟蹋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