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姣这才红着脸站起来,清然面色不佳的去将主子扶起来。
“老爷。”尹姣行了个礼,几个丫头都跟着主子一起行礼。
“方才来时,瞧着你们在挂灯笼,可是做这些活儿的怠慢了么,如何要你院子里自己挂?”温从岳问话时儒雅温柔,拉起了尹姣的手。
尹姣抓了抓衣袖,“下午来时已挂好了,是妾身自个儿想些几个字上去又叫拿下来了,也不是丫头们不懂事,原是她们挂的不合我心意呢。”
“拿你灯笼给我瞧瞧可好?”
尹姨娘方才摔下来是摔坏了一个灯,此时就剩两个还未挂上完好的在屋里,老爷一说要瞧,姨娘就吩咐着清容去取。
拿来细细端详,“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你厅门上如何皆挂着君子之言,女儿家合该写些柔和缱绻的东西。”
“我本预备写芭蕉美人,却写坏了数十个灯笼,我想着,芭蕉美人写不得,绿竹君子写得,还极顺手极好,大约是有神灵庇佑这院子?”
“可是有人同你说了些什么?”温从岳言语依旧温和,却总觉着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在里头。
尹姨娘也察觉了,“哪里有呢?如何,老爷觉着我不配挂君子之言么,我做不得君子么?”歪着头问老爷。
温从岳反倒笑得开心,拍了拍尹姨娘的手,“既是姣儿住的院子,自然欢喜什么,就挂什么,方才你说他们挂的不合你意,我来替姣儿挂,可好?”
尹姨娘眨眨眼,“老爷来挂自然最好,由君子挂这样的灯笼,才好呢。”
温从岳不知想什么,听着这话上梯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才上去了。
顾依只觉着奇怪,人都说这位温家大爷做生意雷厉风行,脑子又精明,所谓无商不奸,如何这位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商人书卷气这样重,说话办事也像读书人。
晚上温老爷自然留在了赏蕉院里。
今夜本该由清然值夜,只是清然自打温老爷进了门脸色就不好的很,一万个不愿意去值夜,清容由需晨起伺候姨娘梳洗陪着姨娘去请安,也值不得夜。
剩下顾依同夏秋蝉面面相觑。
“如此你们二人,今夜里谁去耳房值夜呢?”清容弯着眉眼捏了捏两个孩子的小脸。
夏秋蝉被捏的眼睛红红的,原本她比顾依大些,值夜也该自己来做,只是她胆子确实不大,又是老爷头一晚留宿这样的事情,一定不能睡着了,单自己在耳房熬上一晚,不知要生出多少可怖的念头。
顾依也大约瞧出了她的难处,鼓着小嘴朝清容姐姐吹了口气,“姐姐,我去值罢。”
值夜的耳房其实大的很,一张榻子,一张矮几在上头,摆了许多零嘴,兴许怕人睡着了,还有两排子书架同一张书桌。上面有许多书,不知从前是祁二爷的书房还是摆在这里给值夜打发时间用的。
顾依先是在书架上找了半天,都是些仁义礼教,三纲五常的书,这样的书她是读不来的,只怕越读越困。
好容易瞧见一本草木类的书,顾依也只好硬着头看下去。
翻开书页还有淡淡的水墨香气,里面的字也是隽秀小楷,是从前的手抄本,就着昏黄的灯光,顾依捡着看得懂的看,顺便拿着白纸抄书,也方便自己练字。
“藜蘆?”顾依抄到这两字时很是头疼,不认得这味药材不说,如何读都不知道,只知道止疼驱虫云云的功效,旁边配的图也画的并不如何精细,只知是阔叶短茎的。
二更天时,顾依抄懒了,预备起来活动活动解解乏,不仔细却将书撞掉了,飘出来一张折得细细的纸。
灯光下还瞧得出这纸上印着银色梅花,打开还有股子梅花香气,里面画着一个人,那明媚张扬的样子,除了薛姨娘还有谁呢?
一面顾依还在惊异,一面外面就有了声响,只好赶快收了画像夹在书里,到外头去了。
清然正披着衣服坐在长廊那里,盯着地上发呆。
“清然姐姐,还不睡么。”顾依上前给她拢了拢衣服。
“我只怕你睡着了,值不好夜。我白日里歇久了,如今睡不着呢。”清然从未如此温柔待人,冰凉的手拉着顾依的手,“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奇怪,咱们主子得了恩宠我如何不痛快,我自个儿也奇怪呢。”
正说呢,夜里头刮风,正房门前的灯笼就掉了下来,所幸已熄了灯,并未烧了灯笼。
清然瞧着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捡起来,“主子同老爷挂的灯笼,掉了意头不大好呢,你随我去搬个梯子,与我扶着,我挂上去。”
顾依点点头,两人轻手轻脚的挂好了灯笼,清然就回去睡了。
顾依这样闹了一遭,睡意被风吹的全无,回了耳房,吃了点东西预备继续写字,却发现那一沓白纸底下是素日清然练字的纸。
那字迹同姨娘的字一模一样。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前头几张写尽了相思,后头通篇写得,都是“尹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