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锦接收到了信号后立刻改正错误,他将视线转到下面十三身上,和颜悦色的问:“不知十三姑娘可愿拜入老夫门下?”
众人齐刷刷的把目光都聚集在了坐在他下首的十三身上。十三面色不变,看了一眼慕容锦身后慕容瑄双手合十略带祈求的样子,微微一笑:“自然是愿意的。”
慕容锦立刻开怀大笑,那笑声震得头顶的瓦片都跟着抖动起来:“好!好!”
福伯与慕容瑄偷偷擦了把冷汗,对视一眼后忍不住双双摇头。
十三说出同意后,气氛立刻热烈起来。四大长老无论心里如何恨得咬牙切齿,都只能搜肠刮肚的夸赞庄主慧眼识珠。
拜师后第二日十三早早便起来到了后山。
慕容锦晚她一步,看到早早站在那里等自己的新鲜出炉的弟子,他忍不住暗暗点头,悟性佳肯吃苦,迟早能够崭露头角。
慕容锦丢给她一把剑:“用你会的威力最大的剑招攻击我!”
十三对他直来直往甚至有些掉线的脾性已经深刻了解过了,也不多问,拔出剑试了试手感,便按照他的意思运起之前自己悟出来的那一剑攻了过去。
慕容锦感受其中剑意,忍不住暗自点头:“孺子可教也!”
慕容锦从不小看任何人,认真接下那一剑。那一剑虽然威力尚有些不足,慕容锦却知道再过一段时间,这庄中弟子必然再无人是其对手。
比试完后,慕容锦并未开口指点她什么,只是简单问了一句:“可决定了?无情道不是那么好走的。”无情剑几近失传,便是他都不可能给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只能全靠十三自己,也许一个岔子就会误入歧途。
十三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很快便点头肯定的说:“决定了。”
慕容锦也不多说,直接带她到山庄一处僻静的院子里,打开门:“关于无情剑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面了。你且看一看,等看完了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说完转身便走了。
十三目送他离开后,这才进门。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关于无情剑的所有东西,并非像世人所想是什么高深的剑谱或心法。十三开启锦盒,里面是一张已经泛黄的锦帕,上面写着慕容昊从开始悟无情剑到最后弃剑的全部心理历程。
十三一目十行看完那上面简直直白的话语,慕容昊这一生可谓跌宕起伏。他以无情剑出世,成为彼时尚未发家的高祖身边的一把利刃,随着高祖一路南征北战,始终都是高祖身边最信任的心腹、也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兵刃。他征战二十年,杀人不眨眼,身边追随他的弟子们一个个在战争中死去都未能动摇他的剑心。直到天下初定,新皇登基,为了帮新皇平定天下,又是十年过去。那是慕容昊已经是新皇身边的大将军,手掌天下兵权,又领了拱卫京师一职,甚至还监管着京中百官暗中是否有什么不臣之心。
皇帝登基后就变了,开始疑心起当年追随他南征北战劳苦功高的昔日可靠伙伴。慕容昊那时无情剑已臻至大成,整个人像是一柄杀人机器,皇帝密令所到之处,必定血流成河,在世人眼中他就是个以杀人为乐的杀人狂魔。慕容昊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是皇帝手里的兵刃,手中剑出鞘,必定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直到一次他亲手诛杀了追随自己出山又侥幸活到最后,因皇帝所作所为心寒想要离开的弟子。一直都平静的丝毫不起波澜的仿佛枯井般的心突然升起一丝波澜,他亲自送这位弟子的尸骨回到扬州城外的家乡,也亲眼目睹了彼时还是个小小村落的藏锋小镇家家户户的悲欢离合。
在一个夜里,看着门口悬挂着的灯笼,慕容昊一直都坚定的剑心突然碎了。他给皇帝去了一封只有寥寥几句的信,只说自己练剑走火入魔,身体受了损伤再难承担起拱卫皇室的任务,辞去了身上所有官职,就此隐居山中不问世事。
皇帝来过一次,慕容昊恭敬的行礼,整个人看起来老态龙钟。二人一番密谈后,最终皇帝叹息离去,离开前问他可有什么愿望。慕容昊说若是皇帝信得过,他愿意为皇室训练暗卫继续拱卫皇室。皇帝欣然应诺,并一手建立了归剑山庄,第一任庄主就是慕容昊。
慕容昊终其一生都不曾踏出山庄一步,只是挑选了皇帝送来的人之中资质一般的孩子认做自己的孩子教养,并且上报皇帝后记入慕容家的族谱。而这之后慕容昊虽然创建了无数剑法流派,却直到临死前的一刻都再未用过一次无情剑,更不曾对人提起过那些往事。
信到这里就没有了后续。即使时隔多年,依旧能从那些字里行间看出当年写下这封书信的人心中的无限悲凉与其中寥寥几句便越过去的腥风血雨。十三放下锦帕,猜测这老人只怕最后仍旧心绪难平,所以才不曾传下无情剑,却又为了应付皇帝,便亲自动手弄出一堵蕴含无情剑剑意的院墙,只说让弟子们自行领悟。
世上天资卓绝之辈自然不少,然而真正能做到无情无心的寥寥无几,无情剑就此在这老人的有意之下失传了。
里面的剑谱是慕容昊为了应付皇帝而弄出来的,并且立下规矩,只有自行领悟了无情剑道才能打开锦盒学习其中的剑谱。这么多年来,十三还是第一个打开这锦盒的人。
十三翻了翻,那些剑招与弟子们平日练得并无不同,而在最后一页则写着“太上忘情”,下面则是一本《道德经》。十三唇角微翘,恍惚跨越百年时光看到了彼时已经放弃无情道开始放飞自我的慕容昊眉头紧皱,敷衍的写下一篇自传体“心得”,然后将这两样东西塞进皇帝送来的锦盒里静待有缘人。
慕容家的后人都是十分有趣的人。他们有的娶妻生子然后下山去了,有的干脆从皇帝送来的人里选择资质一般却如慕容昊的儿子一般有个性却又不会踩了皇帝底线的妙人入族谱充作自己孩子教养。渐渐也有听闻归剑山庄名号自己上山拜师的普通人加入山庄,多年下来,归剑山庄已经变了味。
这么多年下来,大约庄主们都继承了老祖的意志并认真传承下来,对忘情剑抵触的很。即使门下有弟子领悟了无情剑,也只是找借口打发下山先去历练,想方设法打消修炼无情道的想法,这么多年来下来倒也一直相安无事。经过一代代庄主的努力,现在的归剑山庄更像是一个被当做大周吉祥物的江湖组织,每年做的最大贡献就是又改进了什么兵器。
十三摩挲着那本道德经,唇角含笑,暗暗想着慕容家地下的老祖知道有人竟然开始修炼无情剑是否会气得跳脚。
学剑招容易,十三不过花了一段时间就把那些高深的剑招用的有模有样,真正难得是怎么做到融会贯通,对敌时能信手拈来剑随意动。
时间如梭,眨眨眼便过去了。
谢舒凡在外流浪了半年多,谢老王爷在妻子的耳提面命之下只能服软,写信召回了自己的儿子。
因今年三皇子回京,皇帝龙心大悦,准备在京中为三皇子大肆举办接风宴。他命文武百官都要参加,作为郡王,谢舒凡自然也是要去的。
归剑山庄脚下,谢舒凡微微抬头看着牌楼上的四个大字,心中不由猜度此刻十三变成了什么模样。
十三拜入归剑山庄学习无情剑之事,是他们共同做的决定,可当真正要面对极有可能在剑招影响下变得冷心冷情的人,谢舒凡依旧觉得心如刀绞。午夜梦回时,谢舒凡总是扪心自问,这样值得吗?可是真正能回答的那个人,答案一定只有两个字——值得。
谢舒凡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对着听闻他来拜访特意下来亲自前来迎接的慕容瑄露出个矜持的微笑:“久违了!”
慕容瑄对他心中的弯弯绕绕一无所知,见到许久不见的老友心情极好:“郡王来的正好!我父亲今年并未闭关,收到郡王的信已经念叨许久了!刚刚还准备亲自下来迎接,若非临时有事,估计此刻来的便不是小弟我了!”
“伯父行事一向随性,不将那些繁文缛节放在心上。倒不知是何事?”
听到谢舒凡问起,慕容瑄也不隐瞒:“郡王也知晓我父亲收了个女弟子一事吧?”
谢舒凡点头:“此事传遍了整个江湖,本郡王也有所耳闻。”
慕容瑄笑笑:“那位弟子郡王也认识,说来也巧,还是个熟人!便是当日曾与郡王有过几面之缘的忘忧姑娘。不过她不叫忘忧,本名是十三。等下见了你随我一起叫她师妹便好!”
谢舒凡点头,按下心中的苦涩。
慕容瑄虽然早就看出谢舒凡对那女子有些意思,可之前十三师妹并未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如今男未婚女未嫁,慕容九明似乎对十三一直都有些特殊情愫,于情于理,他心里始终都是偏向自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