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道士早出晚归,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高人架子。这院子里的下人们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只是周围暗中监视保护的人手也多了起来。
十三被那小心眼的道士绑成个粽子,只能躺在床上挺尸。直到十三被道士宣布伤口愈合,摔断的骨头也都长好了,已经过去三月有余。
在道士解开绷带的那天,一直都不曾露面的院子主人也来了。他对这个被通玄道长执意救下的人可是好奇的紧。
直到十三脸上的绷带被拆下,她缓缓睁开眼睛,唇边掀起一丝冷笑走到二皇子身前单膝下跪:“属下十三,见过二皇子!”
李昭没想到自己苦寻不得的十三竟然一直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心中狂喜,面上却滴水不漏:“原来你竟然在这里!当日你坠崖的消息传回京城,言儿便昏了过去,这之后日日以泪洗面!岳父大人也心痛不已,没想到原来竟是被道长救了!”
他激动的上前亲自扶十三起来:“你是言儿的妹妹,就是本皇子的妹妹!此番你独自一人潜入归剑山庄,在归剑山庄运筹帷幄,将计就计将那张姓女子带出归剑山庄劳苦功高!虽然最终没能收服那女子,不过听说你坠崖后天上降下一道灵光,那女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了!此事在朝中引起极大震动,大臣们认为那女子是上天派来匡扶大周的神女,因瑞王德行不端得罪了神女,这才导致神女心灰意冷回天上去了!如今瑞王被幽禁在家,一力帮瑞王说话的皇兄也被父皇降责,禁足在府中。本皇子见缝插针,向父皇美言几句,之前岳父大人诬陷瑞王一事被大事化小,现在已经被解除禁足,恢复官职一事指日可待!此事你办的很好!”
十三沉声说到:“是属下疏忽,不慎中毒导致未能及时带那女子回来!还请二皇子责罚!”
李晖握着她的手动情的说:“你劳苦功高,何罪之有?这一下,瑞王无论如何都不能翻身了!”
李晖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了一下,十三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手:“是二皇子您随机应变指挥有方才能为属下弥补过错。”
虽然有些可惜十三回应的冷漠,不过想到十三掌心的粗糙与她一身的彪悍气息,只是站在她身前李昭都觉得有些气短。他时不时会产生一种错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个女人,而是一个随时都会暴起伤人的野兽。
李昭视线在十三脸上停留片刻:“言儿对你思念的紧,且自怀有身孕以来常常暗自忧伤,她心思纤细敏感,本皇子公务繁忙不能多呆,现在言儿只能卧床静养,若是有时间你便到府上小住几日,陪陪言儿,也好让她能开怀一二!”
十三将他的话都记在心里,面上带着歉意的笑:“侧妃身体欠安,我这做姐姐的自然该上门探望,然而久离家中,害父母一直牵挂担忧,待我回府见过二老之后再择日拜见侧妃!”
李昭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说完李昭将视线转向一边笑的云淡风轻恍若神仙中人的通玄:“多谢道长出手相救!”
通玄唇边笑意加深:“不过是姑娘命不该绝罢了!不是通玄,也会有别人相救,通玄只是运气好而已!”
李昭看了一眼道士脸上的黑色带子,面带惋惜:“道长来京城多日,本皇子因公务繁忙俗事缠身一直未能好好招待,招呼不周,还望道长见谅!”
通玄笑着说:“方外之人,不在乎那些虚礼,自入京以来二皇子安排人手悉心照料,通玄感激不尽!”
李昭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走了,现在十三在他手里,后续计划要适当做出改变了。有这样一张王牌在,务求一击必杀!
等人走了,十三与通玄并肩袖手站在台阶上。
十三在心中盘算周围监视的人有多少,那通玄道士却悠然说到:“暗处暗卫十人,出身行伍的精壮侍卫三十人,护院二十人,侍女十人,杂役若干。”
十三双眼微阖:“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通玄面上是温润的笑意:“姑娘多虑了。贫道只是,想帮你而已。”
十三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呵呵!”
果然不信!通玄指尖轻轻抚上自己面上覆着的黑布:“我之前说过的,七星连珠之日,武曲星从天而降,此事不假。”
十三脑海中灵光一闪,把道士之前说过的话串在了一起:“听你这意思,从山崖上坠落的我,便是你口中的所为武曲星了?那么道士你当年因故目盲,便是因为当年出手篡改了你口中星宿下凡的我的命格?”
通玄点头,虽然笑着却叹息一声:“那时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学得一二本领便以为自己可以傲视天下英雄,不把师父的话放在眼里!我算出温家会有星宿转世,可将温家发扬光大,乃是武曲星。武曲星又是寡宿星。主孤寡,入六亲宫,易与六亲无缘。温家这一胎,本该是一对吉祥如意的龙凤胎,却被历劫的星君你占了男命,成了一对不详的双生花。那时温大人初入官场,多年抑郁不得志,情愿不要一个光宗耀祖却断了温家传承的后辈,也不愿眼睁睁看着温家家破人亡,就此成了星君你出世的踏脚石,故而求我出手改变温家的未来。”
“星君命中带煞,必定遭逢大劫,幼年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少年受尽三灾八难,吃遍人间疾苦,之后大彻大悟,走上杀伐之路,自此在战场上名扬天下,为一代名将。可是当年我心怀侥幸,出手拨乱了你的命盘。一步错,步步错。虽然确实让温家又苟延残喘了十六年,却让整个大周的黎民百姓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以凡人之躯妄窥天机,不仅贫道自己遭了反噬几乎丧命,还因此扰乱了天下气数。大周原本还有一百余年的强盛国运,然而这短短十几年却因宁国公的存在江河日下乱象渐显,此事因我而起,我因果缠身,因此遭了天谴,自然是活该。”
说到这里,通玄伸出手摘下眼下的黑布,他眉形细长,眼睛也生的细长好看。通玄眼睫毛微微颤抖两下缓缓睁开眼睛,他一双眸子是如水般清澈透亮的琥珀颜色,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点点金光,像是一块瑰丽的宝石:“我师父以自己的命做代价,为我推算出一线生机,为我换上这样一双能观天下气运却不能视物的眼睛,要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并保下你的性命,助你重回自己的命途。”
通玄重新绑上黑布:“你是大周气数的定海神针,唯有帮你走上你该走的路,这天下才能重新稳固下来。”
十三勾唇冷笑:“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通玄唇边笑意悠悠:“你我二人无冤无仇,贫道又何必编这样一个稀奇古怪的神话故事来诳你?以凡人之躯,擅动天机,贫道已经尝到了苦果,只是不忍看星君终日于尘世浮沉,这才忍不住出手相助。然贫道才疏学浅,只能为星君讲明原委,道清其中利害关系,以此来助星君早日走上正途罢了。幸而星君果非凡人,不恋功名利禄,不为异界繁华迷失,如今蒙尘宝剑上的尘埃已经尽数拂去,日后,星君必将大放异彩!”
十三闭眼复又睁开双眼:“道士,若是如你所说,我本该是一代名将,当今已老,行事一直力求稳妥,不会妄动兵戈。那未来的天下之主,又将花落谁家?”
通玄伸出手指,唇角笑意加深:“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十三微微皱眉凝神细思:“原来是他?”
通玄愉快的说:“贫道这些日子在京城也算闯出些许名声,星君若愿意,贫道愿一力举荐,助星君回到真龙天子身边,日后征战沙场,星君手中兵刃所指,必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向披靡!”
十三敏锐的察觉到通玄看似平静的话语下的激动。这个对谁都笑的云淡风轻看似脱俗出尘的假道士,还是不小心暴露出一丝真实的内心。
她唇角微翘:“道长似乎很希望我回到原本的命途之上呢!”
通玄面无异色,说话依旧温吞又动听:“星君此次下凡历劫,天意如此,星君的主场就该在战场上。贫道错过一次,此时只是想引导一切各归原位罢了!”
十三莫名的笑笑,视线转向别的地方。通玄察觉到身上那种让他觉得压力山大的视线转开后,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在聪明人面前装世外高人这种活计,真不是人干的事!
察觉到道士身上突然放松下来,十三唇角微勾,微微抬头看着刚刚显露出的光芒的几颗星星:有意思!
夜里,十三拎着酒壶坐在树梢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初春的京城乍暖还寒,与温暖的江南大不相同,树木刚刚抽出嫩芽,在夜里赏月也觉得格外的寂寥。喝下一口烈酒后,十三靠在树干上,什么时候,大周接二连三冒出这么多好玩的人来了?先是来个张依若,如今又冒出个通玄。
“既然有美酒,不如邀我一起喝酒赏月?”
十三微微一愣,很快收起自己脸上的诧异,忍不住笑弯了眼睛:“你怎么会来?”